那雙握着天下至高權柄的手,居然在為慕昭文推着秋千,有那麼一霎那瞳兮都想出去制止了,皇上乃天下至尊豈能做如此之事。可是轉念又想到獨孤媛鳳,她是否也正是看不得這些才不得不将自己接了回來。隻是,這一幕實在是太美了,讓瞳兮都覺得羨豔了。她們在哪裡玩了多久,瞳兮便在柳蔭裡站了多久,直到他們聯袂離開,她才鬼使神差的走過小橋,鬼使神差的也坐上剛才昭妃蕩的那個秋千。瞳兮,不記得自己有過蕩秋千的記憶,印象中父親一直是不苟言笑的,喜歡女兒家端莊娴雅,秋千在令狐府是從不曾存在過的。父親和母親似乎也從沒有過這種溫情的時候,相敬如賓不正是天下夫妻的樣子麼。&ldo;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rdo;一個甘甜的聲音打斷了瞳兮的沉迷,她仿佛被火燒似的彈下秋千,漲紅着臉,不相信自己居然在羨豔昭妃,進而懷疑自己的父母,印象之中父母從沒紅過臉,盡管父親姬妾也有幾房,可從沒輕待過自己的母親,瞳兮還是覺得母親那樣的女子才是一家主母的風範。而天政帝與慕昭文之間的狎昵,那應該是夫與妾的相處方式吧,瞳兮并不想做妾。瞳兮屏着氣不說話,打量着眼前身着櫻草色軟綢宮裙的女子,發髻上不過斜插了一支藍寶石蜻蜓頭花,這模樣作為一個主子可真算是寒酸,齊雲姑姑都穿得比這體面。&ldo;起來吧。&rdo;瞳兮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這女子一擡眼,瞳兮便認出她是餘寶林,雖平日隻是遠遠的見過,瞳兮過目不忘的敏慧卻讓她立馬認出了她。&ldo;是餘寶林啊。&rdo;餘潤珠激動得眼淚汪汪的,仿佛壓根沒想過瞳兮會記得她。&ldo;是,正是奴婢。&rdo;這宮裡正三品以下都算小主,做不得一宮的主子,不得寵的自卑自憐一點兒的便遵着本分自稱一聲奴婢,但是得寵又自視甚高的也越矩自稱嫔妾,這也無人介意。餘寶林的樣貌不差,家世也不算低,父親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怎麼混出這副小媳婦模樣了,瞳兮在心底瞧不上她的樣子。&ldo;娘娘,一個人出來散步麼?&rdo;餘寶林亦步亦趨的跟在瞳兮的身後。這餘寶林真是有意思,自己孤身一人,明顯就是隻想一個人呆着,她問了出來,卻還無法領會自己的意思。&ldo;唔。&rdo;瞳兮敷衍的應了聲。餘寶林還是亦步亦趨的跟着,但也開口說話。瞳兮心頭煩悶的打算返宮,走了沒多遠,卻聽得前方有琴聲飄來,她駐足聽了一下,所彈曲目仿佛是自己從不曾聽過的,韻律婉轉悠揚,澄澈空明、清麗自然。&ldo;好一曲《春江花月夜》。&rdo;天政帝聲音從前方傳來,瞳兮沒想到在此間又遇上此二人,便将身子隐在了樹叢後,那餘寶林卻是個沒眼力勁的,臉色微喜,卻要上前。瞳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忍住。從縫隙裡看去,天政帝正在湧月亭品琴,&ldo;昭文,再彈一曲吧。&rdo;卻見慕昭文非但沒有奉召,反而收了雙手,&ldo;皇上,臣妾累了。&rdo;那聲音綿軟嬌糯,女兒家撒嬌的情懷頓顯。瞳兮心底暗嗔,做宮妃的豈能違背聖意,有失婦德,她心底有些暗自期盼的看着天政帝。&ldo;那就免了,朕陪你回宮去吧。&rdo;天政帝非但不以為意,反而帶着寵溺的眼神看着慕昭文。天政帝的目光不知是感應了什麼,朝瞳兮隐身的地方掃了過來,瞳兮連忙閃身,隻是心底想的卻是,想不到昭妃的這一招撒嬌這麼有用?想她在天政帝面前的時候,他說什麼自己是從不敢違背的,無論有多麼的痛苦和為難。自己是不是該改變一下方法了?瞳兮一向是喜歡并虛心向人學習的,無論對方是朋友還是對手。&ldo;娘娘。&rdo;餘寶林在一旁有些埋怨的看着瞳兮,&ldo;娘娘怎麼不上前向皇上請安?&rdo;瞳兮是明白餘寶林的意思的,自己不去就罷了,反而也害着她不能和天政帝來個不期而遇。隻是當時天政帝和昭妃之間柔情蜜意,豈容得下他人插入一腳,沒得無趣不說,反而讓天政帝心生不滿,父親和小妾一起的時候母親就從不介入,更赢得父親的愛重,瞳兮也懶得教這個不懂看天識色的餘寶林。&ldo;皇上不是每月也去你宮裡一次麼?&rdo;瞳兮淡淡的道,後宮的女人每個月都能得見皇上一次,這已經是天政朝宮妃的福氣了,換了其他朝,焉不知&ldo;有不見者,三十六年。&rdo;她們也曾&ldo;一肌一容,盡态極妍&rdo;。&ldo;皇上最不喜歡宮妃拈酸吃醋了。&rdo;餘寶林撇着嘴,一副欲哭的樣子,&ldo;娘娘有所不知,皇上雖然每月也去奴婢的潤明堂一次,可是要麼是徹夜忙于政事,要麼就獨寝一室,并不讓奴婢伺候。&rdo;瞳兮聽了心底暗自一驚,難道皇上每次莅臨宮妃的寝殿,并不一定臨幸?瞳兮瞧着餘寶林可憐,便領她回了宮,又賞賜了些衣物首飾,她感激不盡的離去。餘寶林離去後,瞳兮才把自己在她那裡聽來的事和齊雲姑姑商量了一下,齊雲是宮裡的老人,并不驚奇,帝王即使不寵愛某些妃嫔,但是表面上都要看得過去才行。齊雲還告訴了瞳兮一個消息,那就是梁充媛、駱婕妤等這些高位的妃嫔皇上也久久都不曾真的臨幸了。瞳兮暗吸一口氣,她一直以為天政帝至今膝下沒有子嗣,是某些人搞的鬼,可是沒想到天政帝自己也有責任。&ldo;可是,姑姑,那彤史上不都寫着麼,這還能作假?&rdo;齊雲頓了頓,&ldo;彤史那都是表面上的功夫,其實皇上每次臨幸,江得啟那兒都會私下的錄上一筆,那才是真的。&rdo;以前瞳兮以為,慕昭文再得寵,也不過是那一月裡的兩日,可是目前看來,也許天政帝一月臨幸的女子并不多,對比起來看昭妃對天政帝的重要性那就不言而喻了。冰雕意(修改)天氣越發的燥熱起來,瞳兮的心也焦灼起來,眼看着六月初一又到了。她本就貪涼怕熱,那事越發顯得痛不欲生,隻是想想便覺得頭暈眼花,一大早起來就自覺渾身疼痛,讓束帛去請太醫,卻被齊雲姑姑攔了下來。&ldo;娘娘,這可使不得,這一月就那麼一兩次,娘娘如果再不抓緊那可如何是好?若娘娘隻是個低位嫔妃,那也就罷了,可是娘娘偏偏貴為貴妃,如果那邊那位一上去,娘娘是讨不了好果子吃的。&rdo;瞳兮握了握齊雲的手,&ldo;是我又任性了,姑姑。&rdo;她受了那麼多苦,怎麼能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就放棄。瞳兮振作了一下精神,開始為晚上接駕做準備,也好分散注意力,否則實在忍不住拔腿想跑。&ldo;玄纁,這是什麼味兒?&rdo;瞳兮手中的纨扇在空中扇了扇。&ldo;娘娘,這是花房今兒才送來的茉莉、栀子、西番蓮,用風輪吹了滿屋子都是香氣。&rdo;瞳兮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太陽穴,&ldo;都撤了吧,這些花香聞得人越發悶了。你去多要些薄荷葉來。&rdo;待玄纁取回了薄荷葉,瞳兮便命人拿了大部分去蒸,三蒸三餾後便會得到幾滴薄荷油,夏天用來熏室,格外的沁涼,小時候她夏日怕花香,母親總是用這個法子解決。其餘的薄荷葉,或散在了置冰的缸中,或做了冰碗,窗簾也換了綠地藤蔓紋的紗羅,整個彤輝宮仿佛也收斂了昔日的光芒,盆栽都是些松、杉之類,越發顯得古樸起來。小太監來來回回的擡水澆着路面,降降暑氣,瞳兮的宮中是每年夏天用冰最多的地方,恨不得地上都鋪上一層冰磚,即使是為了這夏日的冰塊,瞳兮也覺得自己不能放棄,其他不得寵的宮妃,想要一塊冰都要被内侍監的那些太監刁難,瞳兮搖搖頭。&ldo;娘娘,皇上要來了。&rdo;束帛在瞳兮耳邊輕輕道。下午灼熱,近黃昏有絲涼意的時候瞳兮才昏昏的睡了過去,覺得自己才閉上眼睛,天政帝卻又要來了,真是磨人。&ldo;伺候本宮更衣吧。&rdo;瞳兮用薄荷葉煮的水梳洗了後,選了件月白素娟的宮裙,外面罩了層天水碧的霧榖,《楚辭神女賦》曰&ldo;動霧縠以徐步兮,拂墀聲之珊珊。&rdo;身上衣裙極為素雅,看起來清新凝人,隻是這娟和榖都極為通透,隐着裡面肚兜也若隐若現,帶出一絲妩媚的氣息。齊雲姑姑對瞳兮這身有些魅惑的打扮十分贊賞,覺得自己的主子早就該這般了。束帛為瞳兮松松的挽了個堕雲髻,十二支珍珠短簪插成扇狀,簪了支白玉身碧紗羅做的蝴蝶,那蝴蝶的觸須、眼睛和翅膀的輪廓都是細細的彈性很大的簧,輕輕一動,它便左右搖擺,仿佛不勝風力,活潑可愛。其實瞳兮自己倒想得開,無論她穿着端莊還是稍顯魅惑,反正都是逃不過那一劫的,又為何不讓君王的眼睛高興一點兒呢?天政帝來的時候,暮色已經吞沒了整個大明宮(後宮總稱),天上無月,越發顯得群星的璀璨。&ldo;皇上萬福。&rdo;瞳兮屈膝迎駕。天政帝見瞳兮如此打扮顯然是愣了一下,她素日打扮華麗,且端莊典雅,如今日這般清麗又帶着點兒暧昧的誘惑打扮,還是頭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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