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了了的,是詭異的沉默。
這麼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在裴河宴過往的二十年裡,從未出現過。
他反思了一下,覺得責任可能出在這個女孩似乎并不知道佛教不提倡八字占蔔。
他低下頭,看着眼前這個抓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女孩,皺了皺眉:“你為什麼覺得我會……蔔卦?”他頓了頓,才把最後兩個有些陌生的字補充完整。
了了絲毫不意外他會拒絕,都說算命是洩露天機,會有損自身福報。她想了想,一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袖,一手去翻騰口袋。
可今天出來匆忙,别說零花錢了,她連宿舍的鑰匙都沒帶在身上。
全部口袋掏空了也隻摸出三兩顆奶糖,還是化了又凝固,凝固後又化了……連狗都不吃的奶糖。
她可憐巴巴地攤開掌心,小聲嘟囔:“好像是有點磕碜。”
說完,她輕輕地扯了一下小和尚的袖子:“我就是有點擔心我爸,怕他回不來了。”她仰着頭,小聲哀求:“我隻想知道我爸是不是還平安,告訴我這個就好。”
裴河宴自幼被送到寺院,由住持撫養長大,親緣淺薄,所以他對父子親情向來不太能共情,可對着一個好像還不太能直接講道理的十多歲女孩,他也說不出什麼冷血絕情的話。
他斟酌了下用詞,盡量用她能聽得懂的表達方式:“研究院到石窟是直通路線,每隔兩天都會有運送物資的車輛來回。能在沙漠中開出這條路,一定是安全的。更何況,這條路線通車已經有很多年了,十分穩定。”
他語速輕緩,不疾不徐:“你還是個小孩,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你現在能做的,隻有安心等待。沙塵暴已經減弱了,明天一早,研究院和基地就會派人去搜救。”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往回扯了一下袖子,試圖體面地拿回衣袖的控制權。
可惜,她拽得太緊,紋絲不動。
了了固執得想要一個讓自己心安的結果,即使她心裡明白,他說的十分正确。
見她不撒手,也不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态度。
裴河宴無奈,隻得伸手去抽回袖子。
察覺到他的動作,了了下意識往上又多攥了一節。于是,裴河宴沒能摸到袖子,反而先握住了她的手。
他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幾乎是立刻松開了手。
“抱歉。”他低聲道歉。
可随之而來的,是另一個疑問。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剛才掌心覆住她手背時,微微有些奇怪的紋路觸感。那密密麻麻的齒狀痕迹,幾乎布滿了她的整個手背。
他忽然想起半小時前,那刻意壓抑的哭聲。
塔内的隔音并不好,一層木闆什麼也無法阻隔。所以,從了了偷偷摸摸上樓起,他就聽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隻是偶爾漏出兩個哭音,嗚嗚咽咽,時斷時續。後來,就像時鐘裡精巧的報時機關一樣,嗡嗡嘈嘈,吵得他心煩意亂。
果然啊,六根不淨,多增煩擾。
他輕歎了一聲,拈着腕上念珠垂下來的背雲,無聲低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雖然他沒說話,可了了莫名覺得,面前的小師父不會再拒絕自己了。
于是,她試探性地輕晃了晃他的袖子,又撸下手腕上她最喜歡的手鍊,一并奉上:“這樣可以嗎?”她努了努嘴,也不在乎他有沒有看到:“鍊子上的小墜子,是金的。值錢!”
裴河宴看都沒看她用來交換的手鍊,他往回扯了下袖子,示意她:“松手。”
了了抿着唇,不願松開。
這麼僵持了片刻,最終,他無奈道:“我答應了。”
了了頓時松了一口氣,她立刻松開手,甚至還乖巧地用掌心将她捏皺的地方輕輕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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