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欣慰之極,笑着點頭:“辛苦你了。”劉潤說:“至于夫人的兄長,我卻沒有打探到。他們原來住的那處街上被燒的厲害,沒剩下什麼,也沒有什麼人,打聽不着消息。”朱氏已經趕了過來,就在門外邊,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急忙伸手扶住牆。阿福心也一沉,可是人總是這樣,沒親眼見着最壞的結果,總是會想方設法将事情朝好處圓。劉潤這些天奔波辛苦,人憔悴了許多,眼裡布滿紅絲,嘴唇也裂了口子。李固和阿福命他快吃了飯去休息,劉潤也實在支撐不住,交待了兩句别的情形便退了出來,剛走到院門處便被李馨攔了下來。天氣冷,她用一塊錦帕包住大半頭發,别着銀簪,看起來沒有往日的貴氣明豔,倒有幾分普通人家女孩兒的溫婉之氣。劉潤行了禮,啞着嗓子說:“三公主有何吩咐?”李馨也沒和他兜圈子——她也知道劉潤這個人機警非凡,和他兜圈子一點意義都沒有,隻是徒然浪費彼此的時間。“高公子呢?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你可知道他的情形?他去哪兒了?”劉潤點了點頭:“高公子和我進城之後就分開了,不過我從餘副将那裡倒知道一點消息,高公子家中的人,隻怕是都不在了。因為他家住的那一街,好象就沒有跑出一個活口來,蠻人在那裡燒殺搶掠,縱馬行兇——我們進城的路上,高公子似乎自己心裡也有了最壞的打算,他既然沒回來,那麼多半是去了西五軍投軍,追殺蠻人,替家人報仇。”李馨一下子呆了:“他……投軍去了?”劉潤說:“有沒有去我也不清楚,隻是他的确這樣說過。”李馨的臉色變的煞白。蠻人的可怕,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可是驚懼之意并不少。雖然現在蠻子退走,可是仍然兇殘好鬥的。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同樣臉色蒼白的,還有站在門旁的紫玫,隻是劉潤與李馨都沒有留意她。朱氏心情沉重,阿福也跟着擔憂。她和朱平貴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這麼多年來兄妹之情也并不淡薄。朱氏說要去小佛堂拜菩薩,拉了阿喜一同去,阿福便說:“我也去吧,拜上一拜,上柱香。”不知道蠻人是不是也對佛祖菩薩有敬重之心,山莊裡處處遭劫,隻有這裡還保存完好,佛像,香案,香爐,連帳幔也沒有動過。朱氏跪在佛前,雙手合什閉目祝禱,阿喜跪在她一側,阿福身子沉重,跪不下來,便在一旁燃了香,心裡默念:“但願佛祖保佑,平貴哥平安無事。”三人從佛堂裡出來,朱氏跪着久了腿腳有些麻,阿喜伸手扶了她一把,兩人相依着走出門。阿福有些微微出神,瑞雲扶着她緩步跟在後頭出來。阿福被冷風一吹,也覺得有些微微不适,腿腳酸軟無力,全靠瑞雲扶持着才勉強走回去,一躺了下來,便再也不想動彈。大難終于過去,可是戰亂留下的創痛卻不是那樣容易撫平。雖然自身得以保全,可是親人朋友——卻可能再也不能見着面了。一想到世上也許從此就沒了這個人,想要看到他,想要再聽到他說話是再也不能,阿福便覺得眼眶酸熱,眼淚再難抑制。許多舊時事情紛紛的翻倒出來灑在眼前。朱平貴對她并沒有特别虧待。要是鋪子賺了錢,買的糖一定是兩包。衣料也是如此,雖然阿福記得他隻扯過一次衣料子回來,卻是她和阿喜一人一塊。這個人沒有什麼大本事,可是父親去了之後他卻是朱家的頂梁柱,是朱氏阿喜阿福的主心骨。她迷糊一會兒又想一會兒,心中難以安定,連李固什麼時候進來的也沒有聽見。直到李固坐到炕邊攬住她。阿福握着他的手,覺得心裡莫名的就踏實了許多。她緊緊抓着李固的手,就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樣。李固輕聲安慰:“你不要太擔心,憂思傷神傷身。現在不是還沒有找到麼?你可不要自己淨往壞處想。”阿福點點頭:“嗯……我也知道。”知道是知道,可是總是忍不住。李固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張氏把李信抱進來。這孩子已經會自己爬炕,揪着褥子機敏靈活的翻了下來,沖着阿福甜甜的一笑,阿福順勢誇了一句:“阿信真是了不起。”他的小臉兒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兒。“阿信是聰明,不過咱們将來的孩子一定也不差。要是生個男孩兒,正好和阿信一起作伴念書。要是生個女孩兒,一定可愛非常。”一連數天,天氣都極冷,劉潤又進城去兩次,帶來的消息都并不怎麼好。因為房舍被燒,許多僥幸保命活下來的人,卻又要經曆凍餓之災,城門邊已經擡出不少凍餓倒斃的人,京城中的官員本來沒剩幾個,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事情。李固臉色沉重,那種肅然憂戚讓阿福也跟着不安。餘波(二)正月十五日,阿福和楊夫人她們一起動手,蒸面燈,紮火把,滾元宵。這個節過的冷冷清清,院子空曠,人卻寥落,都聚在一起也沒有什麼熱鬧的氣氛,與過年的時候完全不同。那時候大家知道蠻人就在近側,反而能夠團在一起,苦中作樂。現在蠻人走了,留下滿地創痍,阿福聽人說,一年兵亂十年苦。京城被狠狠的重創,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十年……都未必能恢複元氣。面燈蒸好,十二隻擺出來,楊夫人細看了看,笑着說:“今年好,雨水旺,收成該不錯。”蒸熟的面燈一字擺開,有四五隻裡頭都有淺淺的一汪水。人們蒸面燈要麼六隻,要麼十二隻,看面燈的凹窪裡有無積水來預測天氣。若是面燈全幹幹的,人們便覺得今年難免會旱,多半會早些引渠打井。有積了水,看看是排第幾隻的燈裡有水,便認為哪個月份雨水充足。阿福不知道這種辦法是不是科學,但是小時候也看母親在家中蒸過,面裡揉了豬油與糖,捏出蓮花,魚兒,南瓜種種形狀來,上籠蒸熟,倒進一點油,點上一根線芯,就這樣點成了燈,擺在桌上,或是穿了繩提在手中,好看好玩,點過了瘾再将燈吃掉。到了晚上,每人一碗元宵端上來,雪白可愛的元宵浮在碗中,李固拿調羹舀了一隻,沒有吃,又放下來。他轉頭向窗外,雖然看不到,可是風聲呼嘯,卻是聲聲入耳。張氏抱着李信,阿福喂他也吃了一隻。因為糯米面性黏不易消化,所以隻喂了這一個就讓張氏哄他吃飯,自己扶着桌邊慢慢起身,移到李固身旁,挨着他坐下。“不想吃?”李固笑意苦澀:“我們在這裡還有元宵吃,可是京城和附近的百姓……”阿福握着他的手,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阿福輕聲說:“我剛才和楊夫人一起蒸了燈,就放在案上還沒有點呢,等下咱們一。”李固點點頭,沒再說剛才的話。他們也幫不了誰。蠻人把莊裡能吃能用的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也都砸了毀了。他們隻夠自己糊口,無力周濟旁人。阿福舀了一個元宵喂給李固,輕聲說:“咬開,等一下再咽,燙。”自己也吃了一個。可是本應該軟糯黏甜的元宵現在吃起來有一種隐約的苦澀味,粘在舌頭上齒腭上嘴唇上,讓人覺得既吐不出,也咽不下。“将來……一切都會好的。”李固反過來安慰她,阿福點點頭,喝了一口湯,才把元宵咽了下去。面燈點了起來,火苗輕輕顫抖着,散發着桔黃色的溫暖的光芒。李信咯咯笑,想伸手去抓,張氏握着他的手不許他去碰,隻讓他遠遠看着,弄的小家夥很不高興,嘟着嘴巴。楊夫人的目光從李信身上移到李固阿福的身上,小夫妻兩個相互依偎,一起吃了一碗元宵,那情景看的人心頭微微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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