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緣故主人和它的感情更壞了。君達極不滿意這個卧房,各種東西都呆頭呆腦表示出他的窮,他看到這呆頭呆腦的樣子就深恨,猶之窮人看見自己妻子穿着破衣服的時候就越發生氣的一般。兩棵大樹森森地立在橫裡的一個窗前,遮沒了從南邊射過來的光線,以此房的一半罩上一個無界限的大影子。老實說來這影子倒綠得可愛,假使一位随遇而安的藝術家或者詩人來在這裡面住,自然覺得這地方倒很清幽;但是君達始終把這清幽當做了幽郁,他以為這是晦氣,住在這個晦氣的房子裡一世也不得翻身的。
房子得不到他的愛,衣服也得不到他的愛。本來他的衣服太不好了,材料既不佳,樣子又難看,幾處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染來的油迹彰明較著印在下擺上,而領口和袖口因為和肉時常磨擦之故已經起了些絨毛了。假使一個什麼小店裡的學徒或者是不愛體面的人來穿他這件衣服,自然覺得這倒還可以将就而很足以遮蔽身體的;但是有知識的君達明明是一位先生,他的穿衣服還不單求實用,所以他以為這也是晦氣,穿着這種衣服也是一世不得翻身的。
總之,他對于這一切全都不能甘心,把這一切來送過他的一生尤其不能甘心,但是他明明受着這些東西的拖累,沒有方法可以擺脫,可憐啊!所有這些東西在這極破敗的房子裡已經這樣黯淡,自己看起來已經這樣無光彩,假使有個人走進來,隻要比他稍些富裕一點的人,看了之後當然要輕蔑他,譏笑他了。為着窮的緣故而受人的輕蔑和譏笑是怎樣一種不堪設想的冤枉事,常常受這種輕蔑和譏笑的人還有什麼希望?這是真冤枉,真慚愧,真無可擺布呀!小君達一層一層想過去,心裡竟悲切得要哭了!
在這黃梅天氣,這房間裡格外慘淡,空氣中有些不惬人意的溫和,前面那個窗子外面停留着濃濁的濕雲,房子裡的桌子上椅子上附着一層黏手的潮氣,好像從此以後永不會晴的樣子。君達的精神今天格外不舒服,他不願意看見窗外的濕雲,但是當那思想的斷片的空間,他的眼睛就和那讨嫌的濕雲接觸了,一接觸之後他就像身體被裹在潮濕的棉花裡面,有種要掙也掙不脫的難過。
忽然那兩棵大樹的葉子輕輕地嘯了一次,房間裡驟然明亮了一點,有一陣輕快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在他的面孔上好像羽毛輕輕拂着的一般,一絲晚霞的光也像金箭一般射到牆壁上的一個鏡框子上,那鏡框子受到這一條金光顯得新鮮多了,裝在鏡框子裡的一個古代美人,她的面孔鮮豔起來破出塵埃而含着笑。天是有點晴意了。
君達像病後的人受到太陽的和煦一樣,忽然心中輕松起來,肉體上到處微動了一下,似乎每個細胞都在輕輕地跳動。這一忽之間他感到種解脫的快樂,猶如怕讀書的小孩子放學回來一般,他心裡蕩漾着,有種春天的空氣無形中來撫摸他的全身,他的心有點跳躍起來……他又想起女人來了。
這裡是個男女同學的學校,他每天能夠看見許多男學生也可以看見許多女學生。因為他不敢正正式式看她們的緣故所以她們經過他的眼梢上的時候都是十分動人的,她們各有各的嬌媚,都在她們不自知的時候被君達先生收藏到腦筋裡去了。他這腦筋猶之是守财奴收藏珠寶的小鐵箱,平時不敢打開,隻在一個人的時候才定定心心打開來一件一件玩弄着,咀嚼着,和現在一樣君達的小鐵箱打開來的時候,許多無價之寶一傾而出,都各自放出她們的光芒,各自用特殊的美點到他的心上來親一個嘴。
“靈珊!你太好看了!”他心裡溫柔地說。
靈珊是一個音樂教員的侄女,誠如君達所想,她生得太好看了,她成了一個太陽星,許多男子的心都被她的吸力吸住而像行星一般晝夜不息地環繞着轉動;君達也成了行星中的一個,但他在這許多行星中仿佛是個海王星,離開她很遠,她的光射不到這裡,受不到她一點熱氣。
他有一個當醫生的朋友,和他一樣生得好看而且窮,不過衣服比他講究一些,不知道怎麼一來卻和一個女學生發生了戀愛,那女子竟愛得他沒有命似的,幾個月工夫就和他結了婚。她是個獨女,家裡很有錢,那個本來和君達差不多窮的人讨了這個有錢的老婆也顯得闊氣,發揚多了。君達常常看在眼裡,心裡很羨慕他也很恨他。但是他對于君達好像也有點恨的樣子,近來不大和君達說話了,從前是常常在一起讨論這個問題的。
君達又想起這件事來了。他好像看見那個朋友和他的妻子偎倚着坐在漂亮的房裡,又好像看見他們穿着鮮明的衣服互相攙扶着在大街上走路,他恨恨地想起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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