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畢行一已經走到了床邊。他坐在床邊,撫摸隆起的被褥,嘴裡很輕地說着話:可憐……别怕……哥哥照顧你……畢凡在顫抖,連同床鋪也在抖。秦戈睜大了眼睛,他看到畢行一打開卧室門離開房間,身後拖着長長的章魚腕足,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畢凡,”秦戈低聲開口,他知道這是畢凡“海域”中的自我意識,正在向自己展示她最恐懼的事情,“他不能控制你。”“他可以的。”畢凡忽然說。秦戈一愣,發現畢凡的另一側不知何時躺着一個人。畢行一和衣躺在畢凡身邊,伸手觸碰畢凡的頭發。畢凡的顫抖越來越厲害,畢行一的聲音也越來越溫柔:“做噩夢了?哥哥在這裡。”章魚像一個巨大的夢魇,懸吊在卧室的天花闆上。秦戈、畢凡與畢行一三人都躺在床上,他看到章魚的腕足在牆上爬行舞動,漸漸占據了整個卧室的空間。秦戈沒想到畢凡對畢行一的恐懼居然這麼深:在本該最安全穩妥的自我意識周圍,畢行一帶來的懼意已經深深滲入。他在被下抓住了畢凡的手。女孩的手指冰冷微濕,在他掌中瑟瑟發抖,但仍然勾住了秦戈的手指。這小小的依賴的動作,讓秦戈知道自己是被信任着的,這或許是唐錯這個名字帶來的安全感。“唐錯很擔心你。”他對畢凡說,“我可以幫你的,你能信任我嗎?”畢凡點點頭。章魚的觸手垂落,勾纏着秦戈的頭發,滑膩的腕足觸碰他的頸脖。秦戈正想問畢凡,畢行一到底是如何影響她的。畢凡忽然手上用力,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一雙神經質的眼睛裡閃動着光芒:“我還有一個秘密。”秦戈被她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無數記憶沖他襲來,令他頭暈目眩。雨夜的街道,濕漉漉的地面,濡濕的校服與被沾滿污泥的白色帆布鞋。恐懼、屈辱和軀體的疼痛在瞬間占據了秦戈的大腦,他聽見自己用畢凡的聲音呼救、哀求和哭泣。雨從黑天之中落下來。雨從黑色的地面流走。秦戈離開畢凡“海域”之後的瞬間,立刻跪在地面,捂着自己的嘴巴。有人攙扶着他,體溫和氣息都是熟悉的。他無暇顧及,一把将身後的人推開,沖進了病房的衛生間。喉間如同有無窮污泥淤塞,秦戈狠狠吐了一陣,直到腹中空空,胃袋不停抽搐扭動,疼痛的信号終于漸漸壓下了畢凡記憶帶來的不适。有人撫摸他的背部并遞上一瓶水:“漱漱口。”秦戈發紅的眼睛盯着鏡子,站在他身後的是謝子京。“你怎麼在這裡?”秦戈的聲音嘶啞,鼻音很重。謝子京在接到唐錯電話之後立刻離家,直奔二六七醫院而來。因為聯系不上言泓,他在醫院的入口被阻攔了一會兒,抵達病房的時候秦戈的巡弋已經開始一段時間了。他自稱秦戈的“潛伴”,言泓認識他,知道他和秦戈是同事,準許他進入。秦戈這回巡弋的情況比上一次巡弋蔡明月更嚴重,畢凡混亂不堪的“海域”讓他産生了生理不适,把胃裡所有東西吐出來之後才緩了緩。主治醫生檢查了畢凡的情況,發現一切平穩。“什麼結論?”他問秦戈。“典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海域’,信息混雜,無規律、無邏輯、無事實根據,細節錯亂,幾乎沒有現實事件,全都是她的感受。其中以恐懼最為明顯。”秦戈接過主治醫生手裡的白紙,“我先寫下來,給我一點兒時間。”謝子京陪着秦戈進入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裡。秦戈沒有跟謝子京說話,他拿着筆,盯着眼前的白紙,強迫自己在不适中回憶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畢凡所說的“秘密”,應該就是誘發她精神分裂症的真正原因。穿着高中校服的畢凡在結束晚自習回家的途中,被幾個陌生男人襲擊了。他們将畢凡拖到路邊的空屋之中侵犯,雨聲和畢凡的哭聲此時還在秦戈腦子裡回蕩,他非常難受。這不是自己的恐懼,但比自己的恐懼更讓他顫抖:那是他不可能經曆的罪惡,而因為面對着這種不可能,他才更深入地理解畢凡的痛苦。那次事件讓畢凡恐懼男性,但病症并沒有特别明顯。直到畢行一出現在她的身邊,并且侵入了她的家中。這種恐懼因為安全區域被陌生人強行侵入而在瞬間放大和爆發,畢凡的病情是在畢行一出現之後才急劇惡化的。在畢凡看來,畢行一就是曾侵犯自己的男人的化身。她不敢反抗,不敢質疑,不敢對話,也不敢呼救:因為畢行一進入她的家,就等于控制了她的全部。原本就已經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的畢凡用四年的大學生活和藥物維持着自己的生活,然後這種生活被一位入侵者徹底打破了。他擊穿的是畢凡腳底的土殼,畢凡再也沒有了依憑,就連自己的家也不能給她安全感,她開始縮進意識深處,一面質疑,一面又不得不從畢行一的話——隻要能回避威脅,她什麼都可以做。因為“安全”是所有具有被害妄想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最強烈的願望。秦戈灌了一口水,開始書寫。言泓和醫生正在等待,他不能耽擱;即使把巡弋内容記錄下來也是調劑師的一個基礎技能,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可能會忘記其中的某些關鍵細節。但是汗太多了。秦戈的手在發抖,冷汗一直流,從鬓角淌到了脖子上。他的長毛兔沒辦法凝聚成形,給他一些撫慰。謝子京拿紙巾給他擦汗,巴巴裡獅攜帶着霧氣落地,趴在秦戈的腳邊,把大腦袋擱在他的腿上。這讓他得到了一些微薄的溫暖。“我可以通過審核登記,成為你的潛伴嗎?”謝子京問。秦戈:“不行。”他晃動水杯,發現已經空了,起身再去接水。謝子京跟在他身後追問:“為什麼?”“你會離開的。”秦戈說,“你答應高天月到這裡來是因為我可以幫你找出‘海域’裡的問題并解決。一旦解決,你就會走。或者調到其他地區,或者回到西部辦事處,以你的能力,在總部呆着發揮不出最大的作用。”他分明頭暈目眩,但仍然勉強支撐着說了這些話。謝子京沒有反駁,也沒有說“我不會離開”。在正兒八經的問題上,兩個人都很謹慎。“那在我離開之前,我想暫時充當你的潛伴。”謝子京說,“我很好的。”秦戈:“……”他當然知道謝子京很好,可是好也不能說明什麼。接水的時候他的手一直在微微發顫,謝子京托着他的手肘與杯底,維持住杯子的平衡。秦戈很喜歡他以這種方式來關注自己,不過分參與,但總會在适當的時候給予一點兒支持。謝子京也沒有問他到底在畢凡“海域”裡看到了什麼,那是畢凡的隐私,不能告訴他這樣的外人。他撥開秦戈額前被汗濕透的頭發,小聲說:“你多信任我一點吧。”秦戈靠在櫃子上,背後的冷汗幹了,讓他很不舒服。他在渾渾噩噩之中想了又想,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沒辦法順利在謝子京“海域”裡發掘信息,可能是因為彼此之間的信任是很微薄的。如果秦戈很清醒,他不會做出之後的決定——但他當時已經下意識脫口而出了:“你知道鹿泉嗎?”謝子京目光一閃:“我知道,在極物寺附近。”“對……你知道。你是西部辦事處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極物寺,和鹿泉這個地方……”秦戈的喉頭發緊,他要跟謝子京分享一個秘密了,“那你知道鷹隼支隊嗎?”謝子京沒有吭聲,靜靜看着他。秦戈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個秘密,但他現在沒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傾訴的欲望。“危機辦刑偵科的外勤組裡有一支小隊名為鷹隼,是外勤組最出色的隊伍。”他看着謝子京,“我的父母都是鷹隼的成員。十幾年前,他們在鹿泉和極物寺附近執行任務的時候,遭遇意外,沒有一個人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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