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慚愧的從逢春手中接過現金,道謝後下車進入車站。
我知道她是顧及我那點可憐的自尊,才會說那句富裕就還給她,但對她的關心還是感到高興,不管是礙于母親,還是她本性善良,能借給我錢就代表已經對我不計前嫌。
懷着苦不堪言的心情,眺望一眼窗外的杭州夜景,估計我是少有帶着痛苦離開這裡的人,但痛苦卻不是源于這座天上人間。
站在對應的地标前,高鐵從遠處駛來,緩緩停靠在眼前,跟随人群踏上回家的路。
進入車廂,詫異的發現我的鄰座沒人,正好為我提供放吉他的空餘。
少時列車便啟動,此刻我差不多從白天的傷痛中緩過勁來,放下前座的擋闆,趴在上面閉目養神。
趙瞬向林萱表白的場景在腦海揮之不去,除了傷心我别無他法,因為趙瞬輕而易舉的便實現當初我的夢想,大手一揮直接在蘇州買下房子,想當初我不止一次和林萱承諾過,自己要在蘇州買房,當作我倆的生活的小窩,哪怕不買昂貴的井岸華庭,買套足夠我倆安身立命的小獨單也行。
眼下我的夢想已經被别人完成,也就沒什麼好牽挂的,以我對趙瞬的了解,或許他和林萱才是絕配,換位思考下曾經的他,在看到我和林萱在一起時,大概和我現在一樣傷痛吧?
美女乘務員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考,定睛一看是個年輕的姑娘,端莊優雅的笑容猶如空中一道迷人的風景,她面帶笑容推着小餐車,上面擺放有水果、飲料和零食。
從她熱情的微笑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疲倦,每個行業都有難以訴說的苦楚,作為消費者很難理解,但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我感同身受。
小腹傳來的饑餓感使我迫切想要買點東西吃,吐完後胃裡空蕩蕩的。
沒等乘務員走到這裡,我便提前起身迎面走去,挑了些幹果、面包和飲料,坐在位置上不顧形象的胡吃海塞起來。
六小時後,高鐵抵達天津,按部就班的下車、檢票,走出站口時遇到不少接客的司機,他們不是一般的執着,有人甚至想幫我背吉他,被我拒絕後仍不放棄,開口便是:“走嗎?去哪?”
沿着路燈一路向西,如家酒店的燈牌還是那麼耀眼,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每次和林萱旅遊回來,同樣是和此刻時間差不多的深夜,我和林萱總會放棄回去,選擇在這家酒店歇腳,每次飯後,我們都會做好多次,汗水和呼吸交織在一起,事後親昵的抱着對方喘息……想來那時的愛情很簡單,不需要門當戶對,隻有情投意合。
酒店旁的超市還在營業,我從裡面買了包煙,在夜色的籠罩下,給孤獨的自己續上一支。
接客的黑出租不止出站口有,方圓一公裡内随處可見,他們像八卦陣似的遍布于車站四周,将這裡變成牢靠的鐵桶。
“哥們兒走嗎?馬上就沒車了,告訴我你去哪?”一位兩眼放光的油膩大叔出現在我面前,殷切的問道。
“精武鎮多少錢?”
“這是今晚我最後一趟車,完事也回家休息,賠本收你50怎麼樣?”他話語間是詢問的語氣,但動作已經展現出迫不及待的樣子,說着就要幫我取下吉他。
乍一聽确實很便宜,于是我沒拒絕他的熱情,舒展了下身體,跟随大叔走到一輛吉利帝豪前。
老鄉見面話題自然多,路上我和大叔聊了不少,他告訴我家鄉變化甚微,尤其精武鎮,這麼多年來隻是象征性蓋了幾棟屈指可數的樓,對此我倒是滿不在乎,發展再不好也是親切的故土,置身這裡永遠有種溫馨的感受。
來到家門口,我擔心老爸已經休息,于是小心翼翼的轉動鑰匙,準備靜悄悄溜進屋子,明天一早給他個驚喜。
不料剛打開門,屋内竟然亮着燈,而老爸背對着我,正在悉心照料窗台上的向日葵。
聽到關門聲,他回頭一看是我,激動的合不攏嘴,放下手中的剪刀,張開懷抱向我走來,說道:“回來也不說一聲,爸好給你做點豐盛的!”
“不必操勞,明天我帶您出去吃。”我從口袋裡掏出向逢春借的現金,在老爸面前晃了晃,嘚瑟道:“明天您拍個視頻給晗子發過去,饞死她個小吃貨!”
老爸笑着摸了摸我頭,指着沙發讓我先坐,自己則是又回到窗台前繼續修剪花草。
歲月的洗禮下,他不再像年輕時硬朗,站在窗台前的他身形佝偻,臉上的肉很少,導緻兩腮凹陷進去,像迎風搖擺的稻草,十分單薄。
我起身攔下他,道:“時候不早了先睡覺吧,明天再修也不遲,到時我給您搭把手。”
老爸沉浸在自己喜好中,壓根沒聽見我說什麼,他有個毛病,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習慣别人插手,就好像會被奪走快樂似的。
半晌,他往每個花盆裡填上廉價肥料,轉過頭一臉自豪的對我說:“再過兩個月就會開花,你的名字就是根據向日葵向陽開的寓意取的,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你和晗子也都長大了……”
我察覺到他欣慰中傷感的神情,于是岔開話題道:“晗子最近沒再找您開口要錢吧?”
老爸愣了愣,轉移目光看向窗外甯靜的夜空,似乎在隐瞞什麼,又不打算和我如實說,片刻後隐晦的說道:“從上次被你教訓完以後,隻給我打過兩個電話,一個是問候,另一個是問候的同時,告訴我她正在和同學做兼職賣冷飲,生意還算湊合。”
我暗自竊喜,看來這丫頭沒說謊,還真學着大人模樣跑去做生意,難怪近期沒再找我和老爸呢。
稍稍沉默,老爸又問道:“你在蘇州那邊過得怎麼樣?”
我表情開始不自然起來,為了不讓老爸看出我的憂愁,便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還那樣呗,衣食無憂,自由自在。”
俯身從茶幾底下拿出鐵盒子,裡面是零售煙絲,用卷煙紙包裹好點上,深吸一口差點被嗆到,面目猙獰的吐槽:“這煙草的勁也太大了吧!遲早把肺搞垮,明天我給您買條煙,這個收起來吧。”
一聽我要換走煙絲,老爸沖過來一把奪過鐵盒,放到抽屜裡對我說:“你爸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剩下這點愛好,我知道你是出于孝心,但真的不用!”
“好好好,不換就不換……”我妥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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