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宜平吩咐多添了火盆,吩咐明日起的時辰和早膳品類,句句都極輕,我卻聽得極清楚。本以為此時心神會大亂,卻未料到竟還能分神去聽宮婢的話。燈滅後,我輾轉了一夜,也未睡踏實。幾次想喚宜平去打探,終是作罷。因是雪天,到晨起時仍是漆黑一片,宜平自帏帳外走入,點了燈回頭正要說話,卻先驚呼了一聲:&ldo;縣主怎麼又起酒刺了?&rdo;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臉,才忽地記起昨夜那杯酒,苦笑道:&ldo;這趟不是酒刺,是酒疹。&rdo;她走過來細看了會兒,道:&ldo;要不要請太醫看看?&rdo;我想了下,道:&ldo;去吧,要快些。&rdo;今日要去奉先寺上香,還是先看看踏實,若是路上忽然發的厲害了,反倒不好。她應了聲,急急去了,待回來時,身後跟着的竟又是沈秋。他眉梢還帶着雪,臉上卻盛着暖笑,行了個禮道:&ldo;縣主還真是多病多災。&rdo;我無奈看他,道:&ldo;這趟是飲酒所緻,怎敢勞煩沈太醫親自來。&rdo;他起身搖頭,眸子晶亮:&ldo;縣主錯了,酒疹比酒刺要兇險萬分,若是厲害了還會緻命,小人怎敢不來。&rdo;宜平端了兩杯熱茶上來,他卻不喝,隻笑看我道:&ldo;這病小人需要清靜地診,不能有外人在。&rdo;我心覺此人毛病多,示意宜平出去,道:&ldo;我這是自小的病,沈太醫不必如此緊張。&rdo;他自顧坐下,待宜平放了簾子,才輕聲道:&ldo;既是替人來看,自然要仔細些。&rdo;我不明所以看他,卻見他笑意濃的化不開,似是還藏着别的什麼。但因與他交談數次,深知此人行事不羁,索性也不追問,端起茶潤了潤喉。過了一會兒,他才清了清嗓子,道:&ldo;看來縣主對那人似乎不大上心,小人也就不自讨沒趣了,早早診完早早告退。&rdo;他邊說着,邊示意我将右手遞給他。我剛伸出手,卻猛地猜到什麼,盯着他,道:&ldo;沈太醫說的是何人?&rdo;沈秋微合眸,細細診脈,并不理會我。我見此更覺他說的人可能是李成器,心裡不禁急的冒火,剛想抽腕子,他卻已放了手:&ldo;無妨無妨,常年舊疾罷了。不過這雖是自幼帶的病,縣主卻不能忽視,日後還是少沾酒水的好。&rdo;我不理會他說的話,緊盯他。他又清了清嗓子,才道:&ldo;縣主此時記起是誰了?&rdo;他這一說,我更确實了猜想,認真看他,道:&ldo;郡王可還跪着?&rdo;他既然能說的如此坦然,必是與李成器相交甚厚,我也顧不得其它,直接問出了最在意的話。&ldo;自然沒有,&rdo;他搖頭,道,&ldo;若是在殿前罰跪,哪個敢去見他?陛下見他跪了一整夜也軟了心思,命人将他扶到尚藥局了,我方才替他診過脈。&rdo;我聽他說那&ldo;扶&rdo;字,心中隐隐刺痛,忙道:&ldo;可有大礙?&rdo;他笑眯眯,道:&ldo;年紀輕,不過是雪夜跪了一晚,養上些日子就會好。不過我剛要開方子,你這宮婢就急着來了,沒來得及再細看。&rdo;我急道:&ldo;那你還不快回去?&rdo;他歎道:&ldo;不敢回去,郡王吩咐我來為縣主診病,我不開好方子如何敢回去?&rdo;十三太初宮雪(2)我被他一噎,沒說出話來。待他提筆時,我卻仍有些心悸,翻來覆去想了半天,才道:&ldo;此時尚醫局可有閑人?&rdo;他斷然下筆,行雲流水地寫了方子,道:&ldo;細想想,似乎不大方便。&rdo;他說完,放了筆拿起紙吹了吹,用硯台壓在了桌上。我默了片刻,也覺自己唐突,便伸手抽了張白紙,想提筆寫什麼卻腦中空空一片。他見我如此,也不告退,轉身就走。我脫口叫住他,道:&ldo;沈太醫可否為我帶話?&rdo;他回頭看我,笑道:&ldo;方才忘了說,陛下有旨意,今日郡王要伴駕同遊奉先寺。縣主若有什麼話,還是親自說的痛快。&rdo;我驚看他,道:&ldo;今日?&rdo;雪地徹夜長跪,今日竟還伴駕到奉先寺?我雖是初次來洛陽禮佛上香,卻知道奉先寺建于龍門山半山腰,山道崎岖不平,雖為了陛下上香而做過收整,但遇陡峭之處卻仍要步行,難以通軟轎。他點頭,道:&ldo;縣主若有話,多等一個時辰見面再說吧,小人先要去為郡王施針,以保今日周全,否則這一折騰難保不落下病根。&rdo;我忙點點頭,沒再攔他,他也沒再客氣,掀了珠簾疾步而去。----------------------------------山道上正有人潑着滾燙的水化雪,一行人都侯在山下,待雪化登山。武承嗣在皇姑祖母身邊,低聲笑說龍威懾天,今陛下禮佛,晨起雪便已小了,如今到了山下竟是停了。太子及子嗣就随在一側,我遠看太子身後的李成器,依舊是神色平淡,偶在皇祖母回頭問話時,颔首回話,似乎祖孫依舊其樂融融,昨夜之事早已煙消雲散。約莫過了片刻,衆人皆向山上而去。前處有清道的宮婢,因山道過窄,除卻陛下其餘人都未帶貼身的宮婢内侍,盡數留在了山下。我拉着仙蕙走在最後頭賞景,将她實在不安分,便把她讓到裡處:&ldo;當心些。&rdo;她眨了眨眼,看我道:&ldo;姐姐今日做我的宮婢了?&rdo;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ldo;你是嫡皇孫,我怎麼敢不護着你?&rdo;她聽這話,難得不笑了,歎了口氣道:&ldo;什麼嫡皇孫,做了錯事還不如一個下人。&rdo;我默了片刻,認真道:&ldo;這話日後不許再說了。&rdo;這孩子定是看了昨日的事才如此想,可禍從口出的道理,她卻還沒明白。仙蕙應了一聲,道:&ldo;我昨夜就在想,若是我和姐姐一樣姓武就好了,既能過得自在些,又能享無上尊榮,爹娘也可康健安樂。&rdo;我聽她這話,心中滋味難辨,也不曉得如何去說,隻能玩笑道:&ldo;那還不簡單,日後我為你尋個武家的小郡王嫁了。&rdo;仙蕙随手抓了一把崖壁上的殘雪,眯眯笑道:&ldo;不用姐姐尋,我哥哥早說了,李家的女兒十有八九要嫁武家,武家的女兒也如此,&rdo;她将雪捏了個團,扔到我身上,笑道,&ldo;皇祖母這麼喜歡姐姐,姐姐說不定還能好好挑一挑。&rdo;我被砸了半身雪,哭笑不得看她,道:&ldo;你哪個哥哥說的?&rdo;仙蕙道:&ldo;我親大哥。&rdo;我拍掉身上雪,随口道:&ldo;難得聽你說他,我還以為你把永平郡王當作親哥哥,眼裡再沒他人了。&rdo;難得聽她說自己親哥哥,細想想才記起是那日殿内,叫嚷着他才是仙蕙親哥哥的少年。後來才知道那是李重潤,廬陵王的長子,亦是一個被立過也被廢過的太子。&ldo;他昨夜喝醉時說的,&rdo;仙蕙神秘,道,&ldo;他還說,指不定皇祖母再生幾個别姓的,日後皇室就有三姓四姓了,絕對是亘古未有的奇談。&rdo;我愣了一下,待琢磨過來卻倒吸口氣,忙拉她站住,低聲道:&ldo;他說時,身側除了你還有誰?&rdo;他這話明顯說的是皇姑祖母的那些面首,此等宮中大忌,竟然随便和一個七歲的孩子說,若是被外人聽見……想到此處身上已陣陣發寒,不敢再繼續。仙蕙吓了一跳,忙道:&ldo;沒有了。&rdo;我靜了一下,攥緊她的手,道:&ldo;記住,這句話徹底忘掉,任何人也不許說,他再說你也當做沒聽見!以後你私下裡不能說任何關于李家武家,還有皇族的話,任何相關的都不許再說!&rdo;仙蕙本就心思單純,又碰上個口無遮攔的皇兄,今日不讓她記牢日後必是大禍。仙蕙傻看我,我緊盯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她才點點頭,雖不大明白卻不敢再說話了。我被她這幾句話攪的,也沒了什麼賞景的心情,她也被我訓的怕了,默默随着我走着,沒有再說一個字。約莫過了片刻,天竟又開始飄雪,風也漸緊了。前邊走得人都緩了步子,我正琢磨是不是停片刻待雪停再走時,已有人錯過衆人走來,竟是李成器和李成義。我不解看着他二人,李成義忙開口解釋道:&ldo;陛下讓人護着你們走,大哥怕下人們手腳笨,為免出什麼差錯就親自來了。&rdo;他邊說着,邊走到我身前拉起仙蕙,道:&ldo;一個接一個走吧。&rdo;我點點頭,為李成器讓了路,卻在錯身而過時,不經意看了他一眼。他沒有看我,隻快步走到了我身後。約莫走了一會兒,仙蕙似乎是被我訓斥的心中有氣,忽然對李成義道:&ldo;成義哥哥,前面不是有亭子嗎?我累了,快點走吧。&rdo;她說邊說邊急走了幾步,李成義見她如此隻無奈一笑,緊跟了上去。我見兩個人漸離得遠了,卻聽着身後的腳步越發清晰,隻能無措地盯着台階上的雪,有意放慢了速度。即便沈秋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單憑幾根銀針就去了昨日長跪的陰寒,走得慢些,或許他也不會那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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