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舟問:&ldo;你的錢是哪來的?&rdo;盧國盛悠然地彈了彈煙灰:&ldo;我是蜂巢的&lso;電工&rso;,他們按月會發工資給我。不太多,我估計跟你們警察收入差不多,不過我沒有花錢的地方,攢錢也沒用。&rdo;&ldo;蜂巢白養你們?&rdo;&ldo;不白養,&rdo;盧國盛說,&ldo;我們和那些偷雞摸狗的小喽啰不一樣,我們是做要緊事的,是真正給他們賺錢的人。&rdo;&ldo;什麼是要緊事?賺誰的錢?&rdo;&ldo;真正的客戶,活兒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活差事,一種是死差事。死差事一般就是有去無回了,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去接,有點類似于新聞裡說的那種自殺式襲擊‐‐隻不過往身上綁炸彈的那種是為了讓所有人知道,我們這個活兒要幹得讓所有人不知道,比如人造一場車禍,撞人的和被撞的誰也不認識誰,都死了,這個事看着就是一場事故,到交警那就結束了,不會招人查。&rdo;&ldo;活差事更複雜一點,首先一條,接活兒的人自己得有名,無名小卒不行‐‐比如我,倒退十年,本地沒幾個不知道327國道的,&rdo;盧國盛說到這裡,還頗有些不可名狀的洋洋得意,&ldo;其次,做事的時候要故意暴露出自己來,就是要讓警察來了一看就知道是你幹的,明白吧?&rdo;駱聞舟:&ldo;為什麼?&rdo;&ldo;為了保護委托客戶啊,&rdo;盧國盛說,&ldo;有人死了,你們警察不是第一時間會去查利害關系人麼?我們事情做完以後,第二天報紙上登出來的必須得是&lso;某在逃犯流竄至本地,為劫财殺人害命&rso;這種,把你們的視線轉移走了,客戶那邊當然就消停了,反正你們也抓不着我們。這種活兒就得幹得利索,我們動手之前都有人專門策劃,要麼一旦警察懷疑到了客戶頭上,我們就沒用了,隻能出來給人頂缸,有再多的錢也花不着,這叫&lso;生死有命&rso;,也挺刺激吧?&rdo;撞死周峻茂的,接的應該就是鄭凱風的&ldo;死差事&rdo;,而盧國盛殺馮斌,應該是屬于&ldo;活差事&rdo;‐‐假設魏文川雇他殺人走得是&ldo;正當程序&rdo;。駱聞舟沉聲問:&ldo;所謂的客戶都有誰?&rdo;盧國盛搖搖頭:&ldo;不知道,都是大老闆,不會跟我們這些人直接接觸的。&rdo;據說費承宇在位時,分明是個眼光毒辣的精明人,卻跟被人下了降頭似的,投過不少&ldo;穩賠不賺&rdo;的生意,此外,還有捐款途徑,以合作名義給的利益輸送、虛假陰陽合同、巨額海外洗錢資金……他們用這種方式悄無聲息地養着一個蟄伏在暗處的怪物,不涉及明面上的資金往來,比低級的買兇殺人要隐秘無數倍。&ldo;那我問點你知道的,&rdo;駱聞舟敲了敲桌子,示意旁邊已經聽呆了的書記員集中精力,&ldo;盧國盛,鐘鼓樓景區裡的少年馮斌,被害當天,現場監控中拍到了你的臉,屍體和當年327案的第三個受害人陸裕的處理方式一模一樣,現場還留有你的指紋,你有什麼話說?&rdo;&ldo;沒有,&rdo;盧國盛毫不猶豫地回答,&ldo;我幹的。&rdo;&ldo;你認識馮斌嗎?&rdo;&ldo;不認識。&rdo;&ldo;那你為什麼要殺他?誰讓你這麼幹的?&rdo;&ldo;既然都被你們抓住了,我總歸也就這樣了,沒什麼好隐瞞的,&rdo;盧國盛說,&ldo;一個小子,叫&lso;魏文川&rso;,是個富二代,他們家在蜂巢也有點股份,去過蜂巢,我去蜂巢找車的時候被他盯上的……那小子很不是東西,他認出我來了。&rdo;駱聞舟神色一動:&ldo;魏文川認出你?&rdo;&ldo;有一天他在員工通道裡堵住我,對我說&lso;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那天我在學校附近看見你偷偷跟蹤我同學了,我認識蜂巢的車。&rso;&rdo;駱聞舟皺起眉‐‐這未免太巧了。&ldo;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殺了他,&rdo;盧國盛咧了一下嘴,&ldo;可是他拿出了一個手機,說他已經把錄音和我的照片傳到了一個什麼地方……我不懂這些小孩的新玩意――他說是他爸爸出錢養着我們,讓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所有人都會立刻知道我的秘密。&rdo;駱聞舟:&ldo;他要你幹什麼?&rdo;&ldo;一開始沒讓我幹什麼,就是偶爾纏着我給他講殺過的人,還刨根問題,問我殺人時的感受,說是覺得很有意思……這些閑得無聊的小崽子。我一直在想辦法擺脫他,但是有一天,那小子拿來一份親自鑒定書,對我說&lso;原來梁右京不是梁校董親生的,是你的種&rso;。&rdo;盧國盛一直是憊懶而平靜的,隻有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目光有了些波動。&ldo;這事不能讓人知道,就連孫新也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是我跟姓梁的有仇,沒事去盯梢他女兒,是想報複他們。&rdo;盧國盛說,&ldo;那些人養活你不白養,你的老婆孩子、有一點關系的人都在他們的視線裡,别說我們,就連孫新他們這種喽啰都是一樣‐‐我不能讓她被這些人盯上。不瞞你說,我這些年也不是沒找過其他的女人,想讓她們給我留個種,可是一夜情的女人都鬼精鬼精的,又吃藥又什麼,不樂意給你生孩子,可要養個情人呢,不等懷上就會被他們發現。我們老盧家沒人了,那是我們家正根,沒有她,香火不就斷了嗎?&rdo;饒是駱聞舟見多識廣,也不由得無言以對。這個人,殺人越貨、心狠手辣,對人命與狗命一視同仁‐‐全都當鬧着玩似的。什麼父母兄弟、親朋好友,他一概沒有感情,一概無動于衷,唯獨在乎梁右京這麼個從來沒有認識過的女兒‐‐因為在他眼裡,她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ldo;香火&rdo;,是個&ldo;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但肯定很寶貝&rdo;的傳家寶。這念頭如此根深蒂固,盧國盛深信不疑,就像他對&ldo;死人眼會留下死前最後的影像&rdo;一樣深信不疑。駱聞舟:&ldo;魏文川要挾你去幫他殺人。&rdo;盧國盛一點頭:&ldo;說是有人要害他們,還拿出一段聊天記錄給我看‐‐我沒大看明白,這幫小崽子念個書也能念出點簍子來,都是些小孩的雞毛蒜皮,不過那小子說,辦成了這件事,他會幫我私下裡認回我女兒。&rdo;駱聞舟多少有些不解:&ldo;這麼多年過去,你都沒想辦法認她,為什麼現在為了認她,連命都不要,私下裡接殺人的活?你不怕你們那個&lso;公司&rso;知道了,讓你們父女倆都死無全屍?&rdo;盧國盛被他問得一愣,跟駱聞舟面面相觑片刻,那雙歪斜的眼裡有一點茫然。駱聞舟瞬間想通了什麼:&ldo;所以你不是私自接的活‐‐&rdo;&ldo;私下接活?我瘋了嗎?&rdo;盧國盛說,&ldo;那小子有蜂巢的&lso;黑卡&rso;‐‐蜂巢普通的卡就是金銀鑽石三種,&lso;黑卡&rso;隻有我們真正的客戶才有,裡面沒有錢,所有的點數都是他們和公司往來裡記的賬,拿着黑卡到蜂巢,找人幫他們策劃,再由我們這些人動手,他是帶着黑卡和策劃人一起來找我的,這是個&lso;活差事&rso;,幹成了我也有一大筆獎金,還能認回女兒,我為什麼不幹?&rdo;駱聞舟隐約抓到了一條線索:&ldo;所以殺馮斌的時間、地點,還有來去的路徑,都是這個策劃人告訴你的?是他讓你殺馮斌,留下夏曉楠?&rdo;&ldo;夏曉楠?&rdo;盧國盛露出一點疑問神色,随即反應過來,&ldo;你是說那個手機上有定位的小丫頭麼?策劃說那是我們的人,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小丫頭,我看她挺不經事的,吓得要尿,怕她出纰漏,才把她身上的定位器收走的。&rdo;駱聞舟立刻追問:&ldo;策劃人是誰?&rdo;&ldo;編号a13。&rdo;盧國盛說,&ldo;我不知道他叫什麼。&rdo;駱聞舟沖監控方向做了個手勢,監控室裡,陶然立刻對旁邊同事說:&ldo;從蜂巢逮回來哪些人?去整理一份材料,讓他指認a13是誰!&rdo;肖海洋實在是在監控室裡待不下去了,一言不發地領了命令,轉身就走。&ldo;11月6号當天,你為什麼會去北苑龍韻城?是去看梁右京?&rdo;&ldo;策劃人說,這事辦完,就送我去外地躲避搜查,我們這種人,一旦被挪地方,可能三年五載都回不來,所以我瞞着他和魏文川私下商量,看能不能在我走之前讓他先兌現承諾。他答應了,讓我先去見一面,什麼都不要說,等他慢慢告訴她。&rdo;駱聞舟低聲說:&ldo;龍韻城‐‐你就不怕有人認出你,或者被監控拍下來?&rdo;&ldo;十五年了,誰還能認出我來?&rdo;盧國盛笑了一下,&ldo;魏文川是龍韻城的少東家,不會在他們家門口留下他和我在一起的證據,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早把那段視頻删了,不過我估計他隻關心龍韻城裡、跟他有關系的鏡頭,大門口和周圍的未必會管,所以還是留心了‐‐怎麼,還是出纰漏了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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