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村到鎮上,看起來隻是一個很簡單的變化,實際上并不是這樣。沒有在山村地帶生活過的人,很難理解那種十裡不同音的感受。在很多時候,即使隻是跨過了一條很小的溪流,人們說話用的聲音不同,用的詞也不一定相同。
我們離開家鄉最大的挑戰莫過于,鎮上的人說話,和我們說話已經完全是不同的強調和用詞了。這帶來的比較直接的後果就是,我們進入鎮上學習的時候,因為老師上課是用鎮上的音湊合着努力去向普通話靠攏。
我有些小苦惱,但還算好。靠着老師寫在黑闆上的内容,我漸漸摸索出來了一種比較合适的做法,那就是更加專注于黑闆,專注于自己根據老師的文字提示來學習。很快,我的成績穩住了,隻是不再像在山村一樣隻考過一次年級第二名,而是考年級中前十名能做到,并不能笃定自己一定能考年級第一名了。
我的情況還算好,我哥的情況相對尴尬一些。畢竟,他們的難度增加了,語言不通,造成的困擾就大了一些。我哥沉默了不少,讀書倒是多了起來。
我們的苦惱,當然也成為了我媽的苦惱。她可不想我們在山村幾乎年年考前三名的,到了鎮上就跌落到中遊。為了鼓勵我們好好學習,我媽給我們許了一個願:“如果誰能夠在考試中獲得年級第一,就帶着去市裡玩。”
我對那次許願并沒有當一回事,因為我們隔壁班有一個女生的成績特别穩定。有她在,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隻有她能夠成為年級第一名。可是,我媽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我的考試成績一定能重新回到年級第一,包括我哥,她也有類似的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我媽的信任起了巨大的作用,沒有打算考年級第一的我那一次竟然真的超越了我們隔壁班的同學,成為了年級第一名。
我媽很開心,真的帶着我去了我們市裡,又從市裡買火車票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我們的地級市。遠遠超出我的預期啊,地級市,那可是風景名勝很多的地方。
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大約也就是,那一次,我媽竟然沒有帶着我哥,竟然隻帶着我去了。在那個重男輕女非常嚴重的時間點上,我竟然得到了我媽獨自帶着外出的待遇,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想來,也許我媽并不是不願意帶着我哥,而是全面了解了帶孩子出去玩一趟的費用之後,考慮到經濟上的壓力,才隻帶了我出去吧?畢竟,那一趟外出,我估計消耗的錢,也需要我媽非常努力去掙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掙出來吧?
我們去了之後,着實沒有為了省錢而節約計劃前往的景點和遊樂場。那些票都挺貴的,僅僅一張激流沖浪的票就是十五塊二十塊。而大家似乎都覺得花那錢是非常輕松的事情。就連我媽也咬咬牙的情況下,買了兩張票,陪我遊戲了不到五分鐘。五分鐘啊,隻有不到五分鐘,就要花那麼多錢。最重要的是,就這五分鐘時間,就搞得渾身濕漉漉的。幸虧是夏天,如果天冷一些,大約我媽會擔心我着涼了。
說來也奇怪,我對我媽帶我出門的印象,好像就隻有這一次。而我對這一次的印象最深的是激流沖浪。也許是因為票價太貴了,也許是因為渾身濕透了,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看到我媽玩過,而那一次是我媽真的在玩。
其次,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媽帶着我穿行于一個陌生的城市裡,竟然沒有遇到什麼障礙,一切那麼順利,順利到好像我媽都去過而且去過很多次一樣。
那天我問我媽:“如果别人聽不懂我媽說話,怎麼辦?”我媽笑着:“就說普通話。”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說普通話就行?而且,我也覺得很奇怪,我媽什麼時候學的普通話?我印象中她一直說的是家鄉話啊。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我媽适時補刀:“小珩,以後你要去的地方肯定很多,學好普通話很重要。上課的時候,如果說不慣鎮上的話,就說普通話。”我當時覺得很奇怪,難道所有的人都懂普通話?我更奇怪,我媽為什麼那麼相信我以後一定會去很多地方?
我畢竟懵懂無知,又笨嘴笨舌,當時特别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媽帶我去旅遊的時候,明明已經坐汽車到了一個城市,卻還要帶我坐火車去另一個城市?後來我明白了,原來,第一個城市是縣級市,當時裡面基本上沒有娛樂設施,就連曆史遺存也基本沒有得到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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