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灌了一肚子果汁,又酸又涼。
常青隻當兒子進入青春期,生長激素使他的身高迅速增長,一直在萌動的身體内,其他激素也在碰撞,情緒波動是自然的事。
她對程真的躁動表示理解,用專業的理論平複情緒,多數時候都不和他計較。
自從那次聚會,常青和夏思危的關系就微妙起來,在醫院他們還是一樣公事公辦,在私下卻漸漸多了往來。夏思危的朋友經常出差,給他帶來特産和紀念品,夏宇在家時,就被差來送東西,常青也不再拒絕到底。
程真冷眼看着夏宇,他的禮貌依舊疏離,滴水不漏。有時,他們也會聊幾句家長樂于聽到的,學習經驗的交流。程真總覺得,自己也被夏宇傳染了,開口閉口說着言不由衷的話,但他找不出他的破綻,隻能壓下心火。
程真不是夏宇,所以,他還是在壓抑中爆發了。
起因是他不小心碰倒了夏思危給常青的禮物,一件來自東南亞的木雕大象,它落到地上摔斷了鼻子。據說那種木料很珍貴,帶着天然的深色,放在水中會一沉到底。
可象鼻的斷茬卻是白花花的,紋理也很粗糙。
實際上,那不是什麼珍貴材料,而是種産乳膠的經濟樹木,一旦産量衰減,就被當地人砍掉制作家具,也做成旅遊紀念品賣給無知的外國人。常青順着裂痕輕輕一掰,就發現了華麗的漆飾下,嵌在木料裡的配重金屬。
程真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常青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那聲笑點燃怒火。
她明知道夏思危和他的朋友隻是被狡猾的店主欺騙,而程真更是無辜,但那一刻,她的失望也是真實的,眼前的兒子就成了她堆積已久的情緒的出口。程真的舊賬被毫不留情地翻出來,成績差,沒禮貌,不主動和她的同事打招呼……就連他小時候,常青和前夫吵架的時候,他沒站在她這邊說話,都被拎出來指責了一番。
程真吵不過她,氣得摔門離去,滿腦子都是更年期婦女不可理喻。
他獨自跑到江邊吹風,直到晚霞升起,悶氣散去,他才想起來,晚間的補課班忘了去,如果被常青知道,還不知要吵到什麼時候。
他搓了搓臉,剛生出的回家念頭又被他打消,一個人在江邊公園來來回回地走。
那個時代還沒有廣場舞,人們的愛好也比現在寬泛得多。他們自發地組成樂隊,在那裡演奏,手風琴、小提琴、黑管、長号和軍鼓……一些隻有音樂廳裡才有的樂器,都被他們帶上街頭,演奏的曲目也帶着異國風情。
程真覺得這旋律和他母親愛聽的音樂有點像,好叫藍色的什麼河,舒緩悠揚,另一群人在随着他們的旋律跳舞。中年男人穿着襯衫長褲皮鞋,一絲不苟,女人們也燙着頭,穿着顔色鮮豔的“布拉吉”——一種俄羅斯風格的連衣裙,他們正在跳慢悠悠的“三步”。
他有點受不了那種走一步退兩步的舞步,加快遠離人群,前面又有人跳“四步”。這種舞又叫北京平四,要歡快得多,跳舞的女人穿着吉普賽長裙,裙擺随着舞步搖曳,花枝招展。他們的配樂就沒有那些三步愛好者豪華,隻在舞場旁邊的長椅上擺一台大錄音機,楊钰瑩的歌聲透過高音喇叭,甜甜地糊在人們的耳膜上。
程真縮起肩膀,雙手插兜繼續走。
經過一群跳新疆舞的老人,又路過幾個印度舞愛好者,他在公園的盡頭看到一個孤獨的樂手。那人捧着一支口琴,正對着江水吹奏。也許是他的技巧不夠高明,旁邊沒有一個觀衆,也沒人駐足傾聽。
程真一下就聽出他的旋律。
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等他吹完一首《三套車》,才輕輕鼓了鼓掌。那人有些意外,對他笑笑,又吹了一首《紅莓花兒開》。
程真靠在江堤的圍欄上,閉上眼睛,就看到夏宇。
他的琴聲有種特别的味道,那與技術無關,即使是明快的《喀秋莎》,也被他吹出淡淡的寂寥。面前那個人,卻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吹得無比歡快,瞬間就把他從回憶裡拉出來。
“你會《阿廖沙》嗎?”一曲間隙,程真突然開口。
那人愣了一下,搖搖頭,說他沒聽過這首歌。
程真心中失落,眼睛落到江面上,耳中卻再也聽不進去。那人繼續吹奏,直到天色徹底黑下去,才收起樂器,和他告别。
“我能看看你的口琴嗎?”
“給。”
程真接過去,那支黑色的琴沉甸甸的,做工精良,蓋闆和鋼琴一樣是烤漆的硬木,光可鑒人。
“西德貨,可不便宜。你喜歡口琴的話,可以先買個‘國光’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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