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濃郁的紫色,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滿街的燈光都指着不同的方向,在靜默中喧嚣。
程真迷路了。
二十六年來,他在物理層面上迷路過許多次,卻從未體驗過在人生的曠野上迷失。
阿廖沙不隻是他的愛情,還是他活着的意義。
這憑空的消失,仿佛抽空了他一半的血肉和靈魂,從傷處飄散出死灰般的飛煙,使他看上去像個不肯進入輪回的鬼,身懷未了的執念,在人間徘徊。
夏宇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了。
沒有任何人,在任何地方見過他的身影。
程真沒了時間概念,他想不起來阿廖沙離開了幾天,也分不清晝夜,有時他在白天昏睡,有時又在午夜醒來。大部分時候,程真都在屋子裡發呆,用目光整理他用過的東西,盯得久了,眼前的景物就會模糊,晃動,産生一種他仍在這裡的幻覺。
然後,幻聽就出現了。
虛空裡到處都是阿廖沙的聲音,不停地和他說話,像許多年前,自己不停地向他傾訴一般,無話不談。程真不停地說,有時是漢語,有時是俄語,上一句話和下一句話之間毫無聯系,但阿廖沙完全能聽懂,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聽懂他說話的人,他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
直到有一天,母親帶着一群人破開他的房門。
程真尖叫着,像一隻驚恐的野獸,無可奈何地任他們把自己從阿廖沙的懷抱裡撕開。他的嘴張到最大,生生撕裂了雙唇,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又嘗到了血的腥味。
“阿廖沙,我的牙掉了……”
随着最後一戶人家的搬離,二院家屬樓即将變成曆史。
拆遷辦在它四周豎起隔離闆,工人們在附近搭建闆房,準備在入冬之前,把這裡夷為平地。每個人都在忙碌自己的工作,沒人注意到那棟老樓附近,一個男人正沿着隔離牆行走。
很快,他就找到兩塊牆闆之間的縫隙,無聲地潛入那片未來的廢墟。
時光的味道,大概就是灰塵的味道,他閉着眼睛就知道,那層樓的哪一級台階很平整,哪一級台階的水泥有小小的豁痕,樓梯扶手的金屬漆,剝落出什麼樣的圖案。每家每戶的門窗都已被拆掉,走出樓梯左轉是自己家,右轉是那個人的家,許多人家的牆都保留着當年的綠色,陽光照進這樣的屋子裡,也都變成綠色……
他找到了那段樓梯,從下面往上數,第三級台階,像當年那樣坐在上面。二十年過去,他的腿已經變得很長,踏不住當年的位置,成年人的身形顯得有些笨拙,他再也找不回身體的記憶。
可他依舊能清晰地想起,1992年那個荒蕪的春天,走廊另一端搬來了一戶人家。
一個眼睛烏黑的小男孩,靜靜地站在三級台階下面,聽他用口琴吹奏那曲《阿廖沙》,直到樂聲停止,才用困惑的黑眼睛和他對視:
“你是外國人嗎?”
——————
37相融的血
夏宇坐在樓梯上,往事如同電影,一幕幕投在斑駁的牆上。
每一幕裡,都有同一個人。
那張臉他看了二十年,從童稚的懵懂,到褪去青澀,日漸成熟,它始終是幹淨的,熱忱的,經曆那麼多多人事物從來沒有改變過,專注又執着的。
“我隻對你有感覺,我隻喜歡你。”
他不敢想象此時此刻,那張臉上的表情該是如何破碎,黑眼睛裡不再有自己的影子,又是何等荒涼。他應該是被充分保護着的,經不起絲毫背叛的,然而這世上除了自己,又有什麼能傷得到他?
“阿廖沙,我真的愛上你了。”
夏宇突然發現自己還會流淚,他以為自己的眼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幹涸,空有一片海水的藍色,卻沒有半點濕氣,直到他聽到了水滴落在灰塵上的聲音。
從來沒有哪一次,能讓他感受到如此深沉的絕望。無論怎樣的分别,終有相聚的一天,除了死亡,這漫長的,無可挽回的,日日夜夜用恐懼來腐蝕一切的死亡。
如果死亡是躺在陽光下,在舒适與慵懶中悄然化去,當它來臨時,也就沒人感到驚慌。他每天直面生命的不堪,肮髒與血污,也知道自己如果感染了那種病毒,結局時的畫面,不會比手術台上更美好。
十幾周的窗口期,如同判決之前的等待,他隻能孤獨與絕望把自己囚禁起來,作為對程真大的保護。可他不知道,一旦他把自己隔離,餘下的世界就變成另一個囚籠,給他想保護的人身上,加上荊棘的枷鎖。
那是連他自己也無法承受的痛。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我的整個生命都和你生長在一起,誰也沒法把我們分開。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隔閡,也不會有背叛,我會對你永遠忠誠。”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紅樓花下客 皇帝陛下之墨染嫣然+番外 穿越六零小圓滿 他的女裝絕對有問題 變成喪屍後我面癱了 誰懂啊,身為大師兄真的很難低調 [咒回同人]肝露谷,但咒高物語 你想紅的姿勢挺特别 潤玉同人之雪神遙寒 世界那麼浪,我想去康康 我隻想當個技術宅[星際] 向老鐵表白以後 從天才到混子 混凝土俱樂部 俱傷 什麼末世是我造成的? 大話西遊2之我為天庭流過血 碎涅 我為祖國偷科技 翠鳥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