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漸漸散去,光怪陸離的帳篷裡畸形人表演者們各自去休息,映着昏暗燈火拖出奇形怪狀的影子。馴獸人今天得到的報酬也被克扣,心裡不痛快,把昨天用所有工資買的酒喝個精光,覺得手指發癢,便提上鞭子鑽進籠子裡,抽打蜷縮在角落的埃裡克,就和以前很多次一樣。然而他沒有發現今天其實是不一樣的,這時他們附近沒有圍觀的人群,但是有人群活動的餘音,從籠子出去跑上十步,就可拐進縱橫交錯的巷弄。起初有人路過時遠遠看到他躺在地上還以為他又喝多了酒,因他時常酗酒打人是以也無人敢靠近,待到人們發現時,馴獸人的屍體已經僵硬,脖子上緊緊勒着他平日裡抽打别人的鞭子,旁邊是栅欄打開、空空如也的籠子。老闆罵了聲晦氣,用麻袋裹了擡去停屍房。而這個時候,埃裡克已經鑽進了地下通道,陪伴着蜘蛛和老鼠,在落滿灰塵、潮濕黑暗的地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仍是一片漆黑,他不敢出去,也不清楚是白天還是黑夜,摸着牆往前走,碰到一隻燒過的蠟燭,隻有兩指節長,埃裡克掏出他的小“瑪琪”送他的火柴擦亮一根,點了蠟燭,照亮前路。埃裡克靠與生俱來的知覺分辨東南西北,他均勻步伐,用腳步來計算距離,默然在心底繪制出走過的地方的地圖來。不知走了多久,拐過一個岔道,遠處隐約看見燭光,埃裡克朝着燭光接近,發現腳下的道路也漸漸變得幹淨,天花闆低低地衍伸開去,狹窄逼仄的甬道終于到盡頭,埃裡克跨出一步,視野豁然開朗。這裡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個卧室,岸邊有一張胡桃木大床,上面鋪着看上去很柔軟的被褥,旁邊有桌子,立着穿衣鏡,還有個梳妝台,象牙梳子,木匣半敞開着,珍珠鑽石水晶各式各樣的精美首飾盛的溢出來,還有一隻高腳杯,杯底有紅色的凝固,埃裡克嗅了嗅,是血液的氣味。再往邊上,還有幾張椅子圍着一張小圓桌胡亂擺着,椅子上堆着藍的粉的綠的各種款式各種顔色的淑女裙,小圓桌上則放着一隻小提琴盒。埃裡克想到馬戲團裡那個小提琴手,心底生出羨慕之情,他把有點髒的手在同樣也很髒的衣服上揩兩把,伸手去打開了小提琴盒,把小提琴取了出來,有模有樣地把小提前架在脖子上拉奏了兩聲。吱——吱——一點也不好聽,生澀,粗糙,但是埃裡克心口卻仿佛激蕩起了一團火焰,燒灼發燙。咔咔。古怪的細微的聲響兀的出現。埃裡克僵住身體不再動彈,聲音來自床邊。埃裡克放下小提琴,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幽暗光線中,黑漆棺材貼牆擺放。棺材蓋子被什麼從裡面推開,一張披着長發的蒼白秀氣的臉突兀出現在埃裡克的眼前。埃裡克猛地認出來,這是這幾天都在馬戲團奏樂的那個小提琴手。對方轉了轉毒液般碧綠的眼珠,看着他,“是你啊。”微張的薄唇間可以看到尖尖的牙齒。埃裡克轉身就跑,慌不擇路。東拐西繞,不知跑了多久,又渴又餓,再從一個隻有孩子才能通過的管道爬出來,又到了街上,一條不認識的小巷裡。外面陽光燦爛,大抵是午後。順着牆根的陰影,埃裡克将最近的一戶人家地下室的窗戶打開,矯健如猿猴般爬了進去,他小心翼翼地在地下室翻找起來,他的運氣這回似乎很好,這是可能恰好是儲存食物的房間,架子上甚至放着一大塊熏肉,埃裡克徒手撕扯下一塊,坐到樓梯上低頭吃起來,就是有點鹹。砰!頭頂突然響起砸東西的聲音。埃裡克聽見有人在争吵。一個男人說:“不,不該讓索朗日嫁給克萊桑熱,這是一個錯誤。”一個女人說:“為什麼不?他是一位出色的雕塑家。”男人回答:“可是他的作風并不正派,欠有外債,還在許多情人之間周旋,我聽人說他還會打女人。”女人不滿:“這些是你親眼所見嗎?我可是親自同他接觸過的,我認為他是一個勇敢且有學問有抱負的男人。”男人又說:“總該更謹慎些,索朗日還是個孩子呢。”女人更加不耐煩了:“索朗日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女兒,無須你操心。”男人歎氣說:“她畢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女孩。”女人冷笑一聲,譏嘲似的說,“你平日裡也沒把自己當作她的父親盡到什麼父親的責任,這時候這麼關心做什麼。還有人同我說,你要向索朗日求婚。肖邦先生。”男人似乎被氣到,咳嗽了幾聲,惱怒非常地說,“你明知道沒有這回事!露西。”1兩人不歡而散。等到埃裡克吃掉兩塊熏肉的時候,一陣音樂飄進了埃裡克的耳朵裡。埃裡克不由地愣住了,這樂聲同他以往曾經聽過的截然不同,這是他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優美的旋律。閉上眼,埃裡克仿佛能夠看到一片湖水,平靜湖面上籠罩着森森霧氣,當你走近時,凝視幽碧的湖水,就可注意到湖面下湍急的暗流。樂聲裡灌注滿樂者的感情,憤怒,痛苦,無奈,他用每一個音符在哭泣。等到埃裡克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都黑了。住在這間房子裡的男人咳嗽着緩慢地移動,等了很久都再沒有其他動靜傳來。埃裡克吃了兩塊太鹹的熏肉,鹹的嘴巴發澀,口幹的受不了,在地下室的房間裡翻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半滴水,蹑手蹑腳走上樓梯,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許久,覺得外面沒有人,把地下室的食物打劫了一番,打算到時候找到口水喝了,就離開這裡。然後埃裡克輕輕地把門打開,找到廚房,水壺裡還有半壺水,仰起頭,就準備把全部都灌進肚子裡去,喝了幾口,他在黯淡的光線中看到了不遠處擺放在客廳的鋼琴,一看到鋼琴,他的目光就黏在上面分不開了。埃裡克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起來,他想:反正我也是要逃離這裡的,倒不如偷偷觸摸下那個漂亮的樂器,就算到時候被發現,也是逃跑嘛。這樣想着,埃裡克還用廚房裡找到的布,蘸着水,把自己的手指給揩拭幹淨,這才敢過去,揭開琴蓋,小心翼翼地按下了一個琴鍵。然後逐一按過去,記住每個琴鍵被彈奏後發出的聲音。今天叫他印象深刻的那段旋律不由自主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埃裡克撥動手指,其中的一小段就準确無誤地被複制了出來,他并不能一口氣就彈出來,隻斷斷續續地演奏出零散的片段,重複幾遍,才能連成一片。雖然是同樣是同樣的旋律,可給聽衆的感覺卻完全不同,霧氣散去,陽光落下,湖水上波光粼粼,充滿自由的生機。“很好聽。”男聲突然在埃裡克背後想起。沉浸在音樂裡的埃裡克陡然驚醒,惶然無措地回過頭,看到說話人,文弱俊美的青年,穿着睡衣,靠牆站着。穿着睡衣的男人走到他身邊,單手在琴鍵上撥動一段新的旋律,“你來試試看。”埃裡克低着頭,照着對方說的,把對方剛剛彈奏的旋律給彈了一遍。“你喜歡鋼琴嗎?”男人問他。埃裡克稍稍側過臉,髒亂頭發下眼睛明亮,他緩慢地點了點頭。“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又問。沉默了好一會兒,埃裡克也沒有報上名字。男人打量着他,從這孩子骨瘦如柴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的困窘處境,嘴角還沾着沒有擦幹淨的食物渣滓呢。還是個孩子呢,他歎了口氣,他當初第一次見到桑的孩子們時,那兩個孩子也就這麼大,“我是弗裡德裡克·肖邦。”埃裡克站起來又想逃,揣在身上的食物突然掉了出來。肖邦低低笑了一聲,“不用害怕,孩子。還有,你該洗個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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