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叮鈴咣當擺了幾樣小菜并兩碗稀飯。席泠夜間分明聽見席慕白的動靜,眼前卻不見,因問她:“席慕白又走了?”
乍然間,箫娘竊竊地笑出聲,跑到竈後端出一瓯煨得耙爛的豬骨肉,“他早晨出門,那狗鼻子嗅見我煨肉,隻管朝我要。我當頭給他罵了回去,說沒有,是隔壁陶家煨的。他犯起饞,邀了兩個狐朋狗友,窯子裡擺飯吃去了。”
席泠輕哼了一個笑,“他赢了錢?”
“像是赢了五兩。”箫娘用手拿起豬大骨遞與他,席泠卻擺擺箸兒。
她便擱下,把盤子換到他跟前,笑嘻嘻談論起:“你爹講,趁着他手上還有十來兩,要在咱們這小院裡擺兩三席,請了相熟的親友來,設香案拜天地,再把我的身契拿到衙門去上了籍。從此後,我就真格是你老娘了,你往後可賴不脫,要孝順我的。”
席泠握箸兒的手頓了下,眼不瞧她,隐約含笑,“你真想嫁給他?他可是個無賴潑皮。你倘或有遠親,我還有幾個錢,給你做了盤纏,尋你的親友去吧。跟着他,豈不耽誤?”
箫娘搦腰靠案,坦率地望着他笑,“嗨,我哪有什麼親友?爹媽早死得幹淨了。你爹雖是個潑皮無賴,可你有出息呀。我不瞞你,當初在吳家,聽見說要将我賣個賭鬼,我着實想,索性裙帶解下來,懸到梁上吊死了算!可聽見他有你這麼個兒子,我又想,保不齊你将來有大出息,我也跟着沾光!”
他斜眼窺她,見她穿一件湖色苎麻短褙子,星眸缬彩,蛾眉輕掃,薄施胭脂,還是他買回來的脂粉。心裡便似挽了個結,好像真與她有了某些理不清的牽絆。
濃陰逼匝,席泠洩出一線笑,含着些道不明的意味,不再糾纏此事,反刨根似的轉問:“你爹娘是怎麼沒的?”
“那年暴雨,崩了山,壓垮了屋舍,就給壓死了。我記得好像是這樣子,那時候我還小,确切的也想不起了。後頭被舅舅養了些日子,轉手賣了。”
“祖籍南京?”
“我哪裡記得?”箫娘撇撇嘴,自嘲一笑,“是不是南京倒不曉得,祖籍是賤命倒是真格的,一輩子沒享過福,給人當牛做馬,吹拉彈唱,奉承主子。如今落到你家,既要跟你那個混賬老子打擂台,又要趕着巴結你,我真是哪輩子造下的孽?要叫我今世償!”
席泠瞥她一眼,“你不是學過戲?唱一段來聽。”
“憑什麼?!”箫娘瞪圓了眼,一把拍下箸兒。
“你不是要巴結我?叫你唱段曲你就不情願?”
她兩片紅馥馥的嘴皮子細磨着,像是在咒罵他,卻沒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杏樹底下輕擡蓮步,唱一段《玉簪記.弦裡傳琴》:“月明雲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
忽被席泠叫停,“你怎的唱小生?”
“我學的就是小生嚜。”
“唱個女旦來聽。”
箫娘暗暗嘟囔,心恨他一百二十遭,濃陰裡款折柳腰,唱來:“粉牆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抱琴彈向明月中。香袅金猊動,人在蓬萊第幾宮③。”
朱弦聲杳恨溶溶,随花搖落東牆外,被有心人聽取,駐足因問:“是誰在唱?”
陶家的小厮跟着聽觑片刻,把眼搖望西面,“回仇官人的話,大約是那頭何家擺席請的小戲。”
仇九晉花地裡俄延半日,步虛踱在牆根底下。乍聽還疑别院風,凄凄楚楚那聲中,誰家夜月琴三弄,細數離情曲未終④。
聽曲韻十分像一位舊識,可聲調卻不大像。她的嗓子更輕盈、更靈動、像隻夜莺。他搖首自笑,舉步走了,“多謝你們老爺的酒,告辭。”
雲日相掩,春染眉痕,溪風遙送他,人在眼前,卻隔牆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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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孟郊《投贈張端公》
②宋辛棄疾《賀新郎.和徐斯遠下第謝諸公載酒相訪韻》
③明高濂《玉簪記.弦裡傳情》
④同上
第11章隔牆東(一)
月斜,小樓愁聽玉箫斷,绮窗朱戶綠蔭滿,清霜掐遍,苔痕微染。
陶家綠蟾燈下閑暇,推開窗,見風凄凄明月,孤寂寂黃昏,蓦地想起日間聽見女伶唱的《玉簪記》,曲中那陳妙常,與自己可不是一樣的麼?愁孤影單,手邊富貴,手握來卻隻青燈一盞。
于是對月苦吟:“碾月成霜,碎花成冢,斂埋了孤骨。”
恰好表姑娘辛玉台打簾子進門,障扇嬉笑,“姐姐這麼暗還不睡,在窗前說哪樣喪氣話?”
綠蟾忙請她榻上坐,使丫頭上茶果點心,“我午覺睡得久了,此刻不困。你為什麼不睡呢?我想,大約是因今日那仇九晉往家中來赴宴,你遠遠望見,亂了塵心,思想姻緣,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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