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尾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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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少年時,每個人都自以為是,幻想一切不可能在自己手中變成可能。等年歲大些,慢慢變得冷靜。枯竭的幻想變成黃葉,不再飛揚,曾經浪漫的事物也變為譏嘲。①
顧長願曾想,這句話說的就是他。
他曾不止一次在夢中看見自己,醒來後懷疑是大腦對自己的譏嘲。
很難描述自己看見自己的感覺,但他清楚地看見了——密閉漆黑的房間裡,白衣少年蜷在角落,像一團浸水的敗絮。少年渾身發抖,身子緊貼牆壁,用指甲在牆上刮下細細的指痕。有那麼一瞬間,顧長願窺見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焦慮、恐懼、失落、絕望和孤單的總和。
在無數個長夜裡,顧長願隔空凝視年少的自己,借自己的雙眼體味悲傷,像體味末世下僅存的孤兒在廢墟中跋涉。一切都很消沉,尤其是當他意識到這片廢墟出自愛情、綠草如茵和聚光燈環繞的世界。
他在惶恐中醒來,夢境裡尚能體察的痛楚,醒來卻難以忍受。慶幸的是,許培文給了他一間單獨的實驗室,有福爾馬林和小白鼠陪他度過漫長的夜。
後來某一天,重複的夢境忽然消失了。他夢見蘇門答臘犀牛、香酥烤鴨和潛水艇,唯獨不再夢見黑暗中蜷縮的自己,似乎廢墟中的孤兒沒有打一聲招呼就走遠了。這讓顧長願很高興,因為他知道隻有那些過去從他記憶中離開,他才能自由。
所以四年後的夏天,當他在研究所的走廊裡再度夢見年少的自己時,本能地驚出了一身汗。
再後來,夢境伴随着回憶回來了,确切的說,是随着何一明的回國回來了。奇怪的是,悲傷的心情卻沒有回來。除了最初的慌亂,往後每一次夢見黑暗和逼仄,他都平靜得宛如一個難入戲的觀衆,甚至能清楚地分辨夢境與現實,知道自己一定會醒來。
就像現在,他又一次夢見了在黑暗中蜷縮的自己,和此前無數次一樣,他看見自己緊緊抱住雙腿,把頭埋進膝蓋,慌亂又無助。隻可惜重複的夢境就像一部重映又重映的老電影,絲毫勾不起顧長願的興趣。但當凝視着顫抖的自己時,注意力卻别的東西吸引——嘈雜的雨聲和鹹濕的風,讓他意識到他依舊在宓沱島上。
他被搬進一個房間,後來又換到另一間房,被放在柔軟的床上,冰涼的藥水流進血管。有人在他身邊跑來跑去,腳步聲急促;有人争吵,聽聲音像是許培文和某個醫護;還有一道視線緊鎖着他,他睜不開眼,但能感覺到熾熱的視線穿過雨聲和腳步聲,幾乎要把他點燃。
這一次,昏睡的時間比往常久一些。他醒過幾次,隻是一種意識的醒覺,身子依舊無法動彈,或許眼皮都沒徹底睜開。他于耷拉的眼皮縫隙中看到一抹堅毅的白色,邊庭身穿防護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如荒原裡的白楊樹屹屼中立、為天一柱。這讓他感到安心,又阖眼睡去。
後來,他感覺到身子發燙,一種五髒六腑攪和在一起、由内而外炸裂的燙,血液像沸水,在血管中湍流。
“熱……”顧長願難受得要命。
邊庭動了,緊張地瞧了他一眼,又飛奔出去。不一會兒舒硯和許培文、鐘新國同時沖進屋,鐘新國測着顧長願的體溫,舒硯扶起他,喂他喝水。
“感覺怎麼樣?”許培文問。
顧長願暈暈乎乎的,朝四周張望,這是一間獨立的宿舍,床頭擱着一台呼吸機,一道透明簾幕把床和桌椅走道隔開。顧長願很熟悉這場景,岐舟的病床就是這樣布置的。
他從手背的輸液管一直看到頭頂的吊瓶,再看着簾幕外的邊庭,心裡忽然空洞洞的,各種情緒同時湧起,卻因為纏成一團而堵在喉嚨裡,迸不出來。
“還在下雨嗎?”
許培文和邊庭同時點頭。
“下得真久啊……”
顧長願猜想自己感染了,這是一種身為醫生的自知之明,在看到床簾和邊庭的瞬間就明白了。他隻是短暫地怔了一下,便開始思考自己是如何感染的,以及接觸了誰。
惡沱主要傳染途徑是血液、性和母嬰,日常接觸被感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況他一直很小心,總穿着防護服。唯一的可能隻有翠翠刺傷他的時候,刀刃沾了翠翠的血,惡沱順着刀口鑽進他的身體。可是手術後兩次血檢都沒有查出感染,這倒是很奇怪。舒硯說,他感染不嚴重,但意外地昏迷不醒,把所有人吓壞了。
“許頭兒喊着‘多少人健健康康地上島就要多少人健健康康地回去!’我們就把你搬這兒來了,旁邊就是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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