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的戰場已經安靜了,錦衣衛用馬車運來很多玉泉河的河水,大桶一傾,那些清水嘩嘩地沖到街道上,瞬息間将地面上的灰塵鮮血沖涮的幹幹淨淨,隻留下那些濕漉漉幹淨的石闆。
四周有錦衣衛在看防着,也有相關衙門在各處民房裡進行着彈壓,所以這一塊兒丁字巷四周沒有什麼異動。院後的那堵石牆也開始被臨時的材質重新封了起來,總之,鎮撫司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内,将這一片區域盡量回複成原樣。
宮中并不想在此時将這件事情掀開,畢竟譚武等人死的壯烈,想要構陷上杉虎,有些難度,而且畢竟也要考慮軍方的态度,所以暫時準備壓一段時間。
晨起的鳥兒啾啾叫着,錦衣衛們擡起頭,看着沒有泛白的天色,心想鳥兒倒是起的早,難道它們也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
……
潛到樹下的範閑抹去額角的一滴冷汗,在心裡咒罵了幾聲那些失眠的驚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遠遠綴着錦衣衛的傷員隊伍往北城方向遁去。
長街之上沒有行人,也沒有前世掃大街的唰唰聲,他在那些兩層高的鄰街建築上躍行,相信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迹。
擔架隊離開那個小院已經很遠了,進入了一個院子,隻是不知道是北鎮撫司還是十三衙門。傷員們被分别擱置在幾個房間内等着治療,一些身上帶着血的大夫忙進忙出。
範閑繞到了後方,在牆角下的幾個竹筐後等待着。
沒有過多久,偏處的一間房裡傳出幾聲悶哼,聲音極小,卻清清楚楚傳到了他的耳裡。數息之後,一個人從牆上爬了下來,動作有些遲緩,落到地面後,他還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确認了腰牌,這才邁步向西街走去。
範閑看着那人穿着錦衣衛的衣飾。那人帽子雖然戴的極嚴實,但依然有幾絲花白的頭發飛了出來,随着他緩慢的行走,飛白發微顫,在夜風裡凄涼的厲害。
看着那人愈走愈遠,範閑露在深帽之外的雙眼寒光微現,發現對方走路的動作有些怪異,知道老同志的雙腿被自己砸斷之後還沒有大好。
他跟了上去,二人沿着安靜的長街往西邊走着,雖然各路口還有人把守,但是肖恩穿着錦衣衛的衣服,偏房中殺人奪牌,讓他有驚無險地闖了好幾道關卡。
而範閑卻是像消失在黑夜裡的幽靈一般,遠遠綴着,輕松至極地闖了幾道關。
在途中,一個平常的人家裡,肖恩休息了一下。
在後方,另一個平常人家的房頂上,範閑也休息了一下。
然後二人一前一後地再次起身,趁着天色沒有大明之前,鑽出了錦衣衛織就的那張大網,來到了西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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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開後,守在門外已經有小半個時辰的菜農們各自遞上裡正們辦好的通行文書,一湧而入。而肖恩也就借着這陣亂,混出了高高的城門。一陣之後,這位劫後餘生的老人已經艱難地行進到上京城西邊的燕山腳下,那片亂林之旁。
範閑遠遠在後綴着,那雙極銳利的眼睛,盯着老同志的前進方向。過了一會兒,肖恩從山林的那頭出來,身上已經穿上了一件破爛的衣衫,衣角還有村裡人戶老漢經常會染上的黑色竈灰,背上不知道從哪裡拾了那麼多的幹柴,像一座小山似的背在了背上。
此時太陽已經從東面升了起來,照耀在安靜的山林之間,須臾間驅散了薄霧,空中澄淨無比。
所有看見那個老頭兒的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很勤勞的晨起拾柴的老農,而不會将他與二十年前聲震天下的密諜大頭目聯系到一起。
範閑安靜地站在樹上,冷眼看着肖恩佝着身子緩慢地前行,心裡卻湧起一絲冷意,肖恩畢竟老了,不止身體不如以往,就連頭腦也有些遲鈍了。晨起露重,誰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拾柴?真正的老農拾柴,都是暮時才進山的。
……
……
城外安靜着,城内也安靜着。
錦衣衛的密諜回報道:“南慶使團那邊很安靜,據說林文大人昨天安排了兩個歌伎陪範正使,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
“你确認範閑在使團?”沈重此時已經脫了官服,換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着一塊驢肉火燒往嘴裡送去,嚼的滿口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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