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根有些發燙,聽着她一字一句的話,心中滿滿都是他的影子。這一夜,皇姑祖母在奉宸府内留住,婉兒也恰好不當值,就趁着這難得閑暇留在我這處吃晚膳,吃完不過一個時辰,又說要吃酒。我喚夏至冬陽去備菜添酒,她就在我案幾邊自行研磨寫字,那一筆筆,一字字,都獨有風韻。若說李成器的字是風骨卓然,那她的字就是風雅至極。我立在一側看,歎道:&ldo;說起來,當初姐姐在身側,我竟然都不好好去學一學這筆法,真算是年少無知了。&rdo;她笑了聲,放下手中筆,正要說話時,夏至就已經提裙跑了進來。我吓了一跳,正要問是何事,她已經噗通一聲跪下叩頭:&ldo;縣主,永泰郡主遣人來,說是有人命關天的事要見縣主。&rdo;我怔了下,心底陣陣發涼:&ldo;快讓她進來。&rdo;夏至忙起身,婉兒卻忽然出聲道:&ldo;讓她回去,就說縣主睡下了。&rdo;我聽得心驚,看了婉兒一眼:&ldo;姐姐知道是什麼事?&rdo;婉兒從不是喜管俗事的性情,又和仙蕙私交平平,為何才聽見這麼一句,就立刻能說出這種話?像是深知内情。她歎口氣,揮手屏退夏至:&ldo;今日我留在你這處,就是怕你插手此事。&rdo;我不解看她,她伸出手,緊緊攥住我的雙腕:&ldo;你皇姑祖母下了密旨,讓李重潤、武延基和仙蕙自盡謝罪。&rdo;她語氣平淡,可卻如巨雷轟鳴,震得我說不出話來。&ldo;為什麼,&rdo;我緊緊盯着她,&ldo;為什麼皇姑祖母會下那樣的旨意?為什麼你會事先知道?為什麼你知道了不阻止?為什麼?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rdo;她攥得很緊,像是要透過手腕的痛感,讓我徹底冷靜下來。可讓我如何能冷靜?難道真是因為那些荒謬的話,就可以讓皇姑祖母下旨要了三個孫兒的命?更何況仙蕙腹中還有孩子,那是武家李家的孩子,流着皇族的血,也同樣留着皇姑祖母的血……我深吸着氣,讓自己保持清醒,我不能亂,必須要做什麼,一定要做什麼救仙蕙。&ldo;永安,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rdo;婉兒告誡着看我,&ldo;這件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你管不到,也不能管。&rdo;我苦笑:&ldo;我明白,這宮中死任何人,都是有層層原因,都需要很多人在暗中促成。告訴我,是誰真想要他們的命?&rdo;婉兒抿唇,似在猶豫。我搖頭看她:&ldo;算了,放開我,我現在不需要知道到底是誰這麼狠,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一定是他們的兄弟姐妹,一定是武家李家的人,&rdo;我看她眼神恍惚了下,使勁拉開她的手,&ldo;人命關天,先放我去救人。&rdo;她眸色一冷,肅容道:&ldo;你要如何救?去求你皇姑祖母?她既然下了這樣的密旨,就絕不容有任何人多說半個字。去求你父王?恒平王本就無權無勢,自保容易保人難。去求李成器?他遠在幽燕,怕是仙蕙已下了葬,他尚未收到密信。去求太平?還是……&rdo;她頓了頓,才莫測看我,&ldo;去求李隆基?&rdo;我被她一句句問得啞口無言,可就是最後那一句李隆基,分明就帶了些嘲弄的味道。我知道她不可能會以李隆基和我的舊事玩笑,難道真的是與李隆基有關?我不敢置信地看她:&ldo;真是李隆基?是李隆基做的?&rdo;她沉默着看我,我身上忽冷忽熱的,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ldo;不是他,&rdo;婉兒忽然出了聲,&ldo;此事表面上看,是那幾個小輩口無遮攔,非議天子。實則是你皇姑祖母,或者更直接些,是張氏兩兄弟為了打壓太子一脈所做。&rdo;張氏兄弟……那就是太平公主的授意?或者是他們兄弟聖寵正濃,想要做什麼&lso;挾天子以令諸侯&rso;的美夢?我無暇再深想,追問道:&ldo;李隆基在其中做過什麼?或是……&rdo;腦中閃過李成器的影子,他和太平暗中有往來,難道……不可能!&ldo;密旨是我寫的,&rdo;婉兒直言不諱,&ldo;當時殿中還有幾個李家小輩,其中就有李重俊、裹兒和李隆基,這幾人在聖上大怒時,主動叩請你皇姑祖母降罪,嚴懲不貸。&rdo;我不敢說話,隻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她很輕地點了下頭,才感覺到渾身脫了力,險些坐到地上。那兩個雖是同父的兄姐,卻并非和仙蕙自幼相伴,可李隆基……李隆基可是同仙蕙自幼一起,從大明宮到太初宮,都是情同親兄妹的啊!沒頂的絕望,幾乎讓我窒息。我緊抓着桌角,強迫自己鎮定,一定要想清楚,究竟還能做什麼。可婉兒說得句句透徹,主導此事的就是皇姑祖母、太平公主,這兩個大周最尊貴的女人,想要哪個的命,那就等于徹底斷了陽界生路,誰也無法阻擋。上次若非太平肯為我向陛下低頭,我怕也早是這宮中一冤魂了……是了,若是皇姑祖母的本意,能勸服她的隻有太平。若是太平的本意,那也隻有她能救他們。我不敢再耽擱,轉身就往門口跑,剛才想要叫夏至,又被婉兒一把拉住:&ldo;你想要去找太平是不是?太平是什麼人?她是這宮中朝中最驕傲的人,除非你對她奪位有用,否則她絕不會多看你一眼。&rdo;我喘着氣,幾乎要哭出來:&ldo;無論如何,我也要去試一試。&rdo;她搖頭:&ldo;不行,你不能去,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李成器打算。他當初放棄了很多東西,才能讓太平入宮為你求情,如今他遠在幽燕,你在這洛陽若是被無辜牽連,讓他怎麼辦?萬一太平以你為籌碼,要他放棄更多的東西,怎麼辦?&rdo;她說的話,絕非是為李成器着想,而是知道,李成器是我最大的軟肋。我緊咬着嘴唇,口中不覺已是一片腥甜。她伸手抱住我:&ldo;還來得及,今夜隻是下了密旨,永安,還不是絕路,&rdo;她的話輕柔暖心,一寸寸消融着我心中的恐慌,&ldo;你皇姑祖母以三日為期,這宮内外既然有人想要他們的命,那就肯定也有人要保住他們。你放心,我想辦法救仙蕙,但是今夜你一定不能出去,這是風聲最緊的一夜,你必須呆在這裡。&rdo;我任她抱着,怔怔地看着燭火。她不停喃喃着,我卻再也聽不進半個字,一念生死,我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淡,可是今夜卻又一次如此接近,近到無力承受。那日殿上衆人不過是給了我稍許難堪,仙蕙便已冷聲嘲諷,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變過,如果今天換做是我,她若是能先知道消息必然會不顧一切沖入宮,不顧一切去求情。婉兒把我拉到塌上,寸步不離地守着我。可我卻隻想見到他。這麼多年來,竟還是初次如此強烈地想他,想他能回來幫我。想讓他告訴我該如何去做,如何做才能不連累任何人,如何做才能保住仙蕙……六十四歲月無聲(2)雖說有三日餘地,可我卻不能再如此等着候着,等到最後也不過是看她命喪黃泉。我讓夏至往李成器府上遞了密信,雖然明知他不會在三日内收到,但總是個機會……待到放了筆,卻又有了些猶豫,總覺有什麼不妥處,卻又摸不到頭緒。夏至見我猶豫着,低喚了聲縣主,我這才狠心折好,遞給她:&ldo;把這封信帶給你哥哥。&rdo;夏至颔首,仔細收好後快步出了門。我坐下又想了很久,才又站起身吩咐冬陽去備下瓊花膏,與我一道回恒平王府。冬陽并不曉得此事,還以為我真的是回去探望父王姨母,很是歡喜地多問了幾句,要不要将聖上賞賜的衣料也帶些去,我無心再管這些俗事,是颔首讓她快些準備。眼下婉兒在陪着皇姑祖母,也隻有在這時,我才能有機會出宮。正是夏末秋至時,卻還有着些虛浮的燥氣。我下了馬車,不知是因昨夜未睡好,體虛所緻,抑或真的是天氣所緻,已出了一身薄汗。冬陽見我擡袖拭汗,剛想說什麼卻忽然僵住,我被她吓了一跳,擡頭看大門口才終是明白了。李隆基正抱着永惠,笑眯眯看我。我看着他那雙越發斜挑的眼,腦中盡是昨夜婉兒的話,胸口悶得喘不上氣。隻能捂住壓制着疼痛,他臉色變了下,将永惠交給身側李清,大跨步走下玉石台階。我擡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卻被他一把握住了腕子:&ldo;永安,如何了?要不要傳醫師?&rdo;我沒力氣揮開他,隻能冷冷看着他,痛得說不出話。他臉色一時泛白,卻終是忍住,低聲下氣地說着:&ldo;有什麼話進門再說,好不好?&rdo;此處是恒平王府,我不想在大門口和他僵持着,被人看了笑話,勉強說了句:&ldo;放手。&rdo;他傻看我,這才緩緩松開手,我沒再看他,立刻讓冬陽扶着我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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