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這裡,心跳驟然有些加速,急忙抛開這個念頭,與自己的王妃随意說着閑話。正說到王妃今日入宮見聞時,他接到了宮裡的消息:晉陽公子冒犯天顔,已經被皇帝投進了天牢。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他的茶水不禁溢了出來,濺濕了那身錦緞常服。王妃驚呼,忙着拿絹子替他擦拭。他推開了她的手,想了想,說:&ldo;這事蹊跷。&rdo;王妃察顔觀色地看着他的臉,笑道:&ldo;妾身今兒個在宮裡,也聽說了這個事。我說句不該說的,這晉陽公子啊,也太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了,冒犯天顔是遲早的事,如今受點教訓,也是好的。&rdo;蕭宏圖心底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揮揮手道:&ldo;你懂什麼呀。&rdo;&ldo;王爺,&rdo;王妃不緊不慢地道:&ldo;晉陽公子如今與裕王府也沒多大牽連,早些年咱們跟裕王爺那些舊情,也念不到如今,您,可不要……&rdo;&ldo;放肆,我做什麼,還要你來指點不成?&rdo;蕭宏圖重重放下茶杯。&ldo;王爺息怒。&rdo;王妃趕緊站了起來,低頭賠禮。&ldo;罷了,&rdo;蕭宏圖撣撣衣裳,道:&ldo;十五事多,外頭那些人恐怕照應不及,我過去瞧瞧。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rdo;&ldo;王爺,妾身已經備下您愛吃的野鴿子湯,文火候了兩個時辰了,您好歹……&rdo;王妃擡起頭來,眼裡有說不出的惶急。&ldo;不必了,春寒料峭的,你自己用,也是好的。&rdo;他站了起來,刻意忽略王妃臉上藏不住的幽怨,轉身踏出了廂房。出了庭院,還來不及穿過月洞,就聽見底下人通報:&ldo;王爺,宮裡來旨了。&rdo;蕭宏圖微笑了一下,整頓了衣裳出去,跪下接旨,宮裡來的公公朗聲宣道:&ldo;皇上口谕,着景王蕭宏圖即可進宮議事。&rdo;蕭宏圖叩頭領旨,将那套準備好的朝服換上,跟着那位太監進了宮。他進了宮,才知道叫他商議的,是漠北邊境流寇和防務等棘手問題。皇帝心情不好,臉色陰沉,他垂首而立,悄悄打量着自己的王兄,模糊間忽然有個感覺,皇帝的怒氣,隻怕有大半,來自那個投入天牢的晉陽公子。他聽着朝務,心底卻琢磨着,按理說蕭墨存風華更甚往日,此後定是聖恩眷寵的了,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蕭墨存得罪了他一向奮力巴結的大靠山?一連三日,皇帝不曾提起蕭墨存的事,他不說,蕭宏圖也隻能裝作不知道。這三日裡,大臣們就契闊邊境的防務問題吵得沸沸揚揚,皇帝初時還耐着性子在一旁靜靜聆聽,到了後來,他發了雷霆之怒,将大臣們一味避重就輕的奏折通通摔到地闆上,讓滿朝文武慌得手腳,連連下跪口呼&ldo;皇上息怒。&rdo;蕭宏圖知道,無論是劉丞相一派,還是呂太尉一派,或者是不偏不倚的禦史一派,都沒有一個人,說出皇帝想說的話來。這日退朝後,他被人攔了轎子,攔他的姑娘,倒也臉熟,是蕭墨存私底下認的義妹,素日進晉陽公子府多有接待的錦芳姑娘。蕭宏圖知曉她的來意,這三日,晉陽公子府内一片愁雲慘霧,人心惶惶,底下人亂成一鍋粥,散布謠言、趁機作亂、以下犯上,什麼事沒有。這個總管事畢竟丫鬟出身,壓住了這裡,壓不住那裡,加上忙着打點疏通,實在分身乏力。蕭宏圖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應該避嫌離開,不理會這些事情才是。但不知為什麼,一想到蕭墨存那張惹禍的臉,那水榭當中,幽怨低沉的歌聲,那日陽光底下,令他晃神的笑臉,他便心頭一熱,還來不及反應,卻發覺自己已然下了轎,見到了錦芳。眼前的少女臉上雖諸多憔悴,卻也有意料之外的堅毅之色。蕭宏圖想起,這丫鬟原是自己府内的人,那一年,蕭墨存剛剛分府建衙,他憐那孩子年紀尚小,身邊的人,名為下人,實為探子,便将王妃身邊一個二等的小丫頭送了過去。如今,當年的小丫頭已亭亭玉立,站在舊主面前,恭敬而不卑不亢,也不知蕭墨存到底如何調教,行事之間,倒有種隐隐的大氣。蕭宏圖沒有多說話,隻負手站着,聽錦芳陳述利弊,言明相救蕭墨存。他有些詫異,這女孩并沒有意料之中的苦苦哀求,反倒條理清晰,将一件棘手的麻煩事,硬是剖析說雙方互利的事情。但蕭宏圖久居廟堂之上,什麼樣的巧舌如簧沒有見過,這不足以打動他,真正讓他有所觸動的,反倒是一塊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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