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希望演出那天你能給愚兄拉首梁祝,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化蝶。我呢,當然不會是馬文才,我跟舒曼舉行婚禮的時候,絕對是不會經過你的墳前的,你就一個人化蝶吧,每年chūn暖花開時,我會攜妻兒前去拜祭,給你多燒點紙錢,讓你在yīn間也能住山莊攀塔樓,如何?"
好生歹毒的話!剛才都說放過他,現在又要他"化蝶"了。而且連妻兒都冒出來了,這個渾蛋還真是恬不知恥。
但是杜長風忍了,因為他也是渾蛋,十幾年前,舒曼在那個月夜的香樟樹下罵他的時候,他就是渾蛋了,所以他必定比葉冠語更渾蛋。他嘴巴向上一揚,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地笑了起來,韋明倫經常說他笑的樣子像禽shòu,尤其那口白得晃眼的"láng牙",一露出來,即便是笑着,也意味着禽shòu要吃人了。這會兒,他就正"笑"着,說:
"葉兄真是待我太好了,林然若在世,也一定感激不盡。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你還真應該多燒點紙錢,不是給我燒,是給林然!當年你在法國享福的時候,他經常一個人爬到暮雲山的山頂,抱着那塊大石頭哭,據說那塊石頭上刻滿了你的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沒有上去看過。而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清明,也都是他到冠青的墳地去掃墓,無論他曾經有過什麼過錯,他的寬厚仁慈想必也得到了冠青的原諒。我這麼說的意思是,逝者如斯,當年的悲劇我們每一個人都付出了代價,即便如你所願我化了蝶,你跟舒曼白頭偕老,我可以保證你不會有真正的勝利感,當親人和仇人都離去的時候,你會體會到所謂的得到其實是更徹底的失去……"
葉冠語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虛空。
林然去山頂哭?石頭上刻滿他的名字?往事翻騰而來……那個霞光萬丈的清晨,林然站在山頂迎風而立時的孤獨身影,此時格外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眼前這個瘋子說的是沒錯,當仇視的人憑空消失了的時候,所有的痛會全部qiáng加到你身上。林然去世五年,他背負了五年的痛,痛過之後他才發現,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恨過林然。從來沒有。
"你是要我原諒你嗎?"他冷笑,目光變得犀利如刺。
杜長風搖頭:"不,我從不奢望你會原諒我,你也不可能會原諒我,我隻是不希望你到時候太難過,雖然你現在很有錢,但錢财并不能給人帶來幸福,就如同仇恨不能給人帶來寬慰一樣。我絕對能體會你生活在仇恨中的每一天,該是如何的難以煎熬,所以我一定會給你做伴的,陪你玩到底,從今天開始,我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陽光下,做我喜歡做的事qíng,愛我喜歡的人,哪怕最終會被押上刑場,我也一定是笑着的,因為我為自己的過錯煎熬了十七年,我,決定給自己自由……"
杜長風顯然低估了葉冠語。第二天舒曼就打電話給他,正式聲明退出演出,并要求搬回她的琴。杜長風斷然拒絕,他很清楚,如果搬走了琴,他就失去了和她的一切牽絆。但是舒曼次日一大早就上門來了,陪同她一起來的,正是衣冠楚楚的葉冠語。
舒曼領着葉冠語登門拜訪,讓杜長風大為吃驚。韋明倫頭天晚上和他在一起喝酒,也在公寓,意識到來者不善。
"兩位早啊。"葉冠語還算有風度地跟他們道早安,面色冷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我就不多說了,今天來是幫舒曼搬琴的,如有打攪,還請見諒。"說完,手一揮,身後的馬仔直奔向客廳的那架斯坦威古董鋼琴。
"慢着!"杜長風當然也不是吃素的,闆着臉bī視舒曼,"是你叫他來的?你退出演出也是聽了他的唆使?"見舒曼沒吭聲,他步步緊bī,眉毛皺在一起,"你要退出演出我不反對,要來搬琴也可以,但為什麼叫他來?他憑什麼?!"
舒曼到底有點畏懼,躲躲閃閃:"你,你不肯……"
"所以你就搬他來?"杜長風大吼。
"你小點聲不行嗎?"葉冠語将舒曼拉到了身後,"你想她又犯病是吧?!"
"用不着你管!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沒關系!聽到沒有,沒關系!"杜長風一點就着了,張牙舞爪的樣子吓得保姆躲進了廚房。韋明倫連忙出來打圓場,将他拉到一邊:"有話好好說,不就是架琴嘛,大家可以商量……"
"沒得商量!"杜長風跳起來,指着葉冠語說,"你給我聽清楚,馬上從我的房子裡出去,否則我就報警,沒有我杜長風點頭,誰也别想把這架琴搬走,這是我哥的琴……"
舒曼的qíng緒也激動起來:"是你哥的琴,我知道,但這琴是林然留給我的,請你還給我……"
"不行!"杜長風吼。
"為什麼不行?你認定是我害死了林然,所以就來尋仇,你尋仇沒關系,别碰我的琴!"舒曼叫道。
杜長風喘着氣沒吭聲,知道那天她聽到他們的談話很受刺激。
舒曼哀憐地哽咽起來:"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不明白,這起悲劇的受害者不隻是死去的人,為什麼你們要将所有的罪都qiáng加到我的身上?難道僅僅因為舒秦已經死了,她就能逃脫所有的罪嗎?我就應該承擔這些罪嗎?"
舒曼的qíng緒已經很激動,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葉冠語見狀連忙将她往旁邊拉,"你别說這麼多,身體要緊。"轉過頭又對杜長風說,"你就把琴給她吧,你真以為霸着一架琴她就屬于你?你不會這麼天真吧?她的身體很虛弱,如果你不想她死在你面前,就把琴還給她。"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跟你無關!"杜長風就差沒一拳揮過去。葉冠語卻不急不惱,轉過頭問舒曼:"小曼,你要不要琴啊?"舒曼當然點頭,眼淚汪汪:"杜長風,如果你不準我搬,我就死在你面前……"
"别用死來要挾我!我不怕!"杜長風打斷她,額上青筋bào跳,絲毫不讓步,"你明知道我為什麼留着這架琴,你明白!可是你居然聽信他的唆使,我是那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我如果要找你報仇,我會等到今天?我有十三年的機會!煎熬了十三年等到今天,我隻為了一個可以面對你的契機,舒曼,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舒曼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他,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激烈的表qíng無疑觸動了她,她确實不明白,一架不屬于他的琴何以讓他反應如此激烈?葉冠語卻不給她思考的機會,他怕她一想明白,就會退縮,她若退縮,他就沒有進攻的機會了。他手一揮,身邊的馬仔不由分說就上前去擡琴,出人意料,這次杜長風并沒有阻攔,他直直地望着舒曼,眼神絞痛,幽暗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琴都擡到了門口了,他屹立不動,還是那麼直直地望着她。
忽然,他一聲大喝:"放下!"
那兩個擡琴的馬仔吓一跳,條件反she地放下琴。
舒曼也不由得惶然驚恐,隻怔怔地瞧着他,他想gān什麼?該不會砸琴吧?葉冠語卻一臉平靜,他倒要看看這個瘋子到底有沒有能耐留下這架琴。
韋明倫卻急了,伸手去拉他。杜長風甩開韋明倫,走到舒曼面前,重新注視她,目光中隻是無波無làng的沉寂,他嘶啞着嗓音說:"既然攔不住你,彈首曲子給你聽,就當給你送行吧。你願意聽嗎?"
完全是商量的語氣!也不容舒曼表态,他就徑直搬過琴凳,坐到鋼琴邊,掀開琴蓋。深呼吸。手指緩緩觸向琴鍵……
這首曲子舒曼沒有聽過,曲調舒緩,卻流淌着奇異的哀傷,高音處則異常婉轉,每一個音符都似有回音,直穿入胸膛滲透到血液,讓人被攝了魂魄般不能自已。音調的蒼涼感和娴熟的演奏技巧融為一體,凝神傾聽,仿佛置身空曠的原野,天空高遠,腳下碧綠的糙làng翻滾,天地間孤零零隻剩自己一人,神思飄得那麼遠,恐難再回來。多麼美妙的音樂!這種指法的彈奏除了已故的林然,再無人可以演繹。連舒曼都不能。
而音樂是可以讓人jiāo出靈魂的。别說舒曼和韋明倫懂音樂,就連那兩個擡琴的馬仔也被釘住了似的,愣愣地瞧着杜長風彈完最後一個音符,那樣子像是弄不清自己身處何地。葉冠語不知道是懂還是不懂,似乎想置身音樂之外,好像又有些不能自已,目光有一瞬間的零亂,但表qíng仍然堅定,讓人無法看透他的心。
一曲奏畢,杜長風舒了口氣,側臉瞅着舒曼笑了一笑:"怎麼樣?舒老師,我沒有rǔ沒這架琴吧?"
那笑,出人意料的無辜。那笑,花兒一樣在他臉上綻開,眼神明淨,整個人都很gān淨,gān淨得無邪。
"這首曲子是林然去世後,我寫給他的,所以……從未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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