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清光皎皎影團團。
颦如神思恍惚,那日,焚香靜坐,細操《湘妃淚》一套,恰被若容哥哥聽到,他說:“可惜我不知音,枉聽了一會子。”她說:“古來知音人能有幾個?……”
她心思紛亂,眼中酸澀,盈盈欲滴,這琴,不彈也罷!
杜宇走上來輕輕為她披上一件石青色桑蠶絲壓竹繡花披風,說:“小姐……哦,小主您怎麼好好的又哭起來了?如今您孤身在這宮裡,沒有老太太和衆小姐勸解着,您該自己保重才是!要是二爺知道……”她忽然聲音也哽咽起來,趕緊改個話題,“密貴人說晚上要大家去她那裡共用晚餐的,如今月亮都升起來了,我聽到石常在已經過去了,您也該過去了。”
颦如輕笑:“過去幹什麼?再看那些紛紛擾擾嗎?”
杜宇想想,說:“小姐您的性子如今還是這麼孤标傲世的,這宮裡可比不得府裡啊。哦,是啦,真虧您七竅玲珑心,凡事一眼就能看明白。就說那碗茶吧,您一眼就看出來沒問題,一個簡單的小辦法就把問題解決了……”
颦如打斷她:“今後不要再注意這些事情,知道得多沒什麼好處。其實,那碗根本不是修羅果茶,是馬齒苋汁,宛庶妃沒有看錯,是專門用來落胎的!”
“啊!……那怎麼太醫沒看出來呢?”
“太醫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石常在父親在太醫院行走,是不是早就做了手腳?或者培茗不願意事态擴大?要不……”
“不要說了。這些事情,知道了就記在心裡就罷了!歇了吧!明天還要去拜見各宮貴主兒。該來的,躲不過!”她說。
按照宮裡的規矩,新進宮的小主要在第二天一起去拜見皇後和各宮嫔妃。早有太監傳谕,各宮貴主兒明早辰時彙集在鐘粹宮正殿接受新晉小主的拜見。
如今帝玄烨後宮無後,第一位皇後孝誠仁皇後赫舍裡氏在生太子胤礽時去世,正當二十二歲風華。第二位皇後孝昭仁皇後鈕祜祿氏冊封後不足五年也病勢,第三位皇後孝懿仁皇後佟佳氏在重病中被冊封為皇後,隻當了一天就病勢,從此帝玄烨再未立後。現今宮内最尊者是鐘粹宮主位悫惠貴妃佟佳氏,她是孝懿皇後的妹妹,如今年紀雖已近四旬,隻因生就雍容平和,又在她姐姐調教下深谙宮闱之道,執掌後宮這多年,後宮一直祥和安甯,很是讓帝玄烨滿意和放心,故此至今深得帝心。
卯時剛過,杜宇即已喚颦如起床梳洗。颦如的性情中一向深愛素淡裝束,隻是覺得今天太過清淡似乎也不好,不得已清掃娥眉,薄施脂粉,杜宇用金缧絲加點翠扁方給她梳了個乳燕待飛式小兩把頭,除了扁方兩端的翠竹節節高雕飾,一端的軸孔中垂了一束雪青色線穗外,她隻選了個秋水白玉壽字簪。杜宇勸道:“小姐,戴上個絨花,取其“榮華”的意思。”
颦如笑笑作罷。
杜宇和遙晴的陪伴下,正要出門,西外閣绛菱殿門開了,石常在活活潑潑跑過來拉着颦如笑着說:“颦姐姐,我們一起去吧!”
采薇今日打扮得異常嬌豔,頭上是大朵的紅寶石花叠綿頭花,身上也是盡顯富貴的紫紅色萬字無邊嵌月牙旗袍,隻是怎麼看去都掩蓋不了那張天真得孩子氣的臉。
續新晉的小主都到了,謹庶妃子衿、常在宛馨、答應汀蘭、答應春曉、答應路盈、答應子佩以及其他十幾位小主均正規宮裝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鬥妍,石常在立刻就被掩蓋得毫無風華,這其中要數子衿的裝束最是得體和大方,深藕荷色蘭竹雕花旗袍配頭上淡藕荷色出水荷花樣細絨頭花,雅緻端莊,既不覺寒酸也不炫耀富貴。
畢竟大家都是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很快就都熟識了,彼此三兩個悄聲笑語起來。
颦如隻是一個人站在一旁,不去與别人交談,便是有來搭讪的,她也是淡淡一笑了之。
辰時剛到,即有太監喊到:“永和宮德妃娘娘、鹹福宮惠妃娘娘、景仁宮宜妃娘娘、儲秀宮榮妃娘娘、永壽宮良妃娘娘、翊坤宮和嫔娘娘、長春宮宣嫔娘娘、景陽宮成嫔娘娘、啟祥宮勤貴人、延禧宮密貴人、長春宮通貴人、景陽宮襄貴人……各宮貴主兒到!”
随着喊聲,一個個宮裝麗人扶着宮女的手魚貫而入。
颦如依例随大家一起揚起手帕、蹲身行禮:“恭迎各位娘娘!”
待這些娘娘們進去不久,太監即出來傳谕:“貴妃娘娘及各宮貴主兒請小主們晉見!”
鐘粹宮殿内,并不十分金碧輝煌,色彩及材料多是凝重而樸質的,但一應物品俱全,悫惠貴妃佟佳氏端坐在上方西,虛出東席,旁邊按等級燕翅排坐着剛剛進來的各位妃嫔,屋内設有十幾個繡墩,看來是給新晉嫔妃坐的。
衆人等站好後,依次報上了職名。
悫惠貴妃和善地笑着說:“各位妹妹請坐!今日後宮又添佳麗,實在是皇上的福分,各位妹妹的榮幸!願今後各位妹妹能悉心服侍聖駕、安守本分、和睦相處、早日為大清國延續子孫,本朝宮内規矩,後宮不得過問朝政,不得結交朝臣,希望各位記清!後宮内一向平和安甯,如有心懷不軌、挑撥滋事者,現清白家法處置!”說着,有意無意向兩旁坐位上各人逡巡一遍,再說到:“因宮中後位空虛,本宮代掌六宮事體,并有德妃娘娘相助,今後各位有什麼事情,盡管說就是。”
悫惠貴妃言語歲簡短,但分量之重,還是讓人心驚。
坐在右手第三位的良妃悠然酸楚道:“果然各位妹妹天資國色,傾國傾城,必能得萬歲寵幸。”
帝玄烨年已五旬開外,現今封妃的這些娘娘,除了和嫔不過二十五六外,其餘都是早年入宮,年紀都已四十多了。
旁邊和嫔輕笑道:“良妃姐姐說哪裡話來!您雖然年長我等幾歲,但容顔依舊,絲毫看不出辛苦操勞的痕迹,何況您還有八阿哥孝順您啊……”
和嫔話未說完,良妃便拍案而起:“你不要動不動就這麼夾槍帶棒的!不要以為你深得萬歲歡心就如此張狂!看看今天這些人,哪個不比你更年輕美貌!當初密貴人進宮時,萬歲爺還避諱些、在意我們這些人的感受,悄悄安排着冊封的,這次萬歲南巡,明公正道地帶回了熙庶妃,你要不要看看這熙庶妃的姿容比你如何啊?”
我???我困惑不已,怎麼又牽扯到我?颦如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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