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嫂子急忙擰了女兒一把,道:“放多了,放多了!娘剛剛在後廚放過了,怎麼能給客人用這個,快收起來!”
黃莺子也訝然地望着芳甸,道:“你不認識?這是鹽呀。”
“鹽?”芳甸一下就睜大了眼睛,她是決計不相信,天底下還有長成這樣的鹽的。
黃莺子撲哧笑了:“我知道了,你是把它當成石頭了,對不對?誰會給客人吃石頭呀?外面這一層灰灰白白的,都是鹽殼,我們曬鹽的時候鏟不下來,城裡的老爺又看不上,就留着自個兒用了。瞧,在湯湯水水裡涮過了,撈出來晾幹還能用,一塊能頂上十天半個月呢。”
芳甸驚詫至極,挨在她身邊,一會兒看看石頭鹽,一會兒又擡眼望她大哥。梅洲君有點出神,瞳色微微轉深,給人以一種沉思之中的陌生感。
芳甸又道:“不對呀,我們剛剛路過鹽田,那是上頭曬着的明明是白鹽,隻是質地粗了些。”
黃莺子輕快道:“那也不是我們能吃的呀。”
她口無遮攔的,一下就把黃嫂子竭力掩飾的窘迫抖落個精光。黃嫂子臉上泛紅,一下扯過女兒,道:“讓你們見笑了,莫聽這丫頭瞎說,也怨我,我做姑娘那會兒常常吃不起鹽,我們做鹽戶的,守着小山包似的白鹽,隻是一分一厘都得交給梅家去,上頭都是帶着小秤緊盯着的,專防着偷私。如今境況大不一樣了,這老毛病還是帶給了兒女......”
梅洲君忽而道:“梅家?哪個梅?”
“哎呀,我可寫不出幾個大字來,左不過是城裡賣鹽的梅家,”黃嫂子壓低聲音,道,“這地方前些年大旱,成了廢灘了,梅家看不上,早早把我們這些鹽戶丢了,日子過不下去,走散餓死的不知多少。近幾年倒好,鹽灘又出鹽了,梅家老早就撒手不管了,這才有我們如今這點賺頭。嗳呦,老天保佑,可别讓姓梅的再回來了。”
芳甸聽到這兒,心裡明白了大半,兩腮上的血色也漸漸退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把目光一避,卻不知怎麼落到了那晚魚湯上,湯面渾黃,卻仿佛戗亮的銀剪,那股說不出的冷光一下就折進人心裡了。
白鹽如銀,其寒如雪!
她的目光在湯面上彷徨片刻,竟與梅洲君相遇了。在這一刹那間,兄妹二人明白了一個心照不宣的事實——他們一行,恐怕是最不招人待見的客人了。
黃嫂子見他們不作聲,立刻刹住了話頭,道:“我同你們說這做什麼,快嘗嘗這魚湯,一會兒該放涼了。”
梅洲君自然而然地取了湯匙,嘗了一口,道:“是梅溪魚?”
“周先生,這你都嘗出來了?我們這小地方,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隻有梅溪魚還算鮮美,你在縣城裡住過?”
“小時候住過一陣,”梅洲君含笑道,“黃嫂子好手藝,就是跟縣城裡比起來也不差的。”
黃嫂子臉上一下就泛了光,連連擺手道:“當不起,這哪當得起!”
芳甸心裡梗得厲害,哪裡下得去口,隻是又不忍辜負這一片期待,正犯難間,面前伸過了一隻手,吃力地按在桌沿上。
那是一隻白胖的手,拇指上還殘存着扳指的勒痕。
這一回,就連梅洲君的臉色也變了。
梅老爺被福平攙着,挨到了桌邊,胸口劇烈起伏着,等氣喘勻了,才一屁股坍到了凳子上。
他一言不發,先沖黃家母女笑了一笑,正如有求于人時,先擺出幾丈筵席。那白肉和和氣氣地綻開了,腮颌飽滿,宛然是年畫上的财神老爺,隻是梅洲君仔細看去,那上頭匍匐的許多皺紋,讓那種和善一下就深邃得看不見底了。
“真是叨擾你們了,”梅老爺道,“這世道......這世道是真不太平了。換到三十年前,這光天化日,晉北地界,哪有敢這樣動手的。”
黃家母女一下就被他話裡這個凄慘的故事懾住了,連聲詢問起來。
“别提了,别提了,我們辛辛苦苦做些綢緞生意的,貨給人截了不說,性命還差點丢了,不知有多少兇險!這夥兵油子,仗着手裡有幾條槍,是沒了王法了。”
黃嫂子心有戚戚焉,立時應聲道:“可不是,縣城裡還三天兩頭放槍呢。周......周老爺,你們做綢緞生意,聽說是到處走商,也不容易啊。”
梅老爺長歎道:“這世道,掙辛苦錢也就罷了,掙的可是買命錢!黃家嫂子,還是多虧了你們,讓我們有個安身落腳的地方,等這回進了縣城,讓芳甸扯幾匹好料子過來,好裁幾身時興的衣裳。”
黃莺子一下從母親身後探出半邊臉孔,望向這個和善的胖老闆。
梅老爺道:“什麼料子都有,城裡常穿的,洋綢洋布洋呢,這時節賣不出去,就過了季了......隻是不知道縣城的路什麼時候通,當真是心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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