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來,别磨蹭。”印斟令道,“過會兒天要黑了。”
嘩啦一聲,謝恒顔自水底艱難地浮出半顆腦袋。随後他睜開雙眼,烏黑清亮的瞳仁與印斟之間形成短暫的對視。
那一刻于傀儡的眼底,包含了太多印斟無法讀懂的東西,像是悲傷,但更像在長久困苦後得到的輕松與釋然。
……又或者說,是幾乎瀕臨于死寂狀态的一種平靜。
謝恒顔隻擡頭與印斟對望短短須臾的時間。
——然後他垂下眼睫,将印斟試圖拉回他的五指,輕而無聲地松開了。
印斟:“!!!”
緊接着又是一陣浪來,不偏不倚打正在謝恒顔的頭頂,伴随微許水花濺開的厚重聲響,傀儡蒼白如紙的面龐就此沒入船底,而原本扣在船尾的雙手也因此脫力,徒遭緊随其後的海風與浪潮一并吞沒至水中,徹底于眼前消匿了蹤迹。
霎時間,印斟隻覺腦海裡一片空白。
什麼那是傀儡,那是妖類,那是應當處死的怪物……諸如此等從未消除的頑固想法,此刻偏像是同樣浸了鹽水一般,被他一次狠狠抛諸腦後,完全失去了初時理智帶來的禁锢。
什麼妖啊魔啊鬼的……那分明也是一條命啊!
就算世間不存所謂衆生平等的道理,但在印斟面前,這具傀儡救過他的性命,也不曾嘗試加害旁人的性命。他本與任何一個平凡良善的普通人都無甚區别,可又為什麼定要卑微地活在别人腳下,做一具随時可被抛棄的寵物傀儡?
當時印斟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即刻縱身從船尾翻了下去,一頭沒入冰冷鹹澀的海水之中,随即張開臂膀,趕在謝恒顔還未被浪潮拍打沉底的一刹那間,強行拖拽着他一路托出水面。
——而這一次,印斟學聰明了些,不管謝恒顔願不願意,反正優先提着他的脖子把人拎了起來,直接一咕噜扔到船上,再拿一邊手臂把他鎖死。
起先這傀儡還會象征性地蹬那麼兩下,到後來歪在船頭,剩下所有的力氣便隻能用來嗆水。也不曉得這一趟下去,究竟喝進多少的海水,謝恒顔伏在一旁咳了半天,且一陣咳得比一陣厲害,印斟伸手過去幫他,他便白眼一翻,噗的一聲噴人家一臉。
完事兒了還要猛地咳嗽,印斟翻身回船,輕輕将人扶了起來,拉到船邊低着頭嗆,随後順手給他拍起了背,一邊拍的時候,一邊問道:“……值得嗎?”
謝恒顔沒有吱聲,下巴低到快滑進水面了,印斟于是又撐過去撈他,卻被謝恒顔單以一手擋開了。
印斟:“你……”
謝恒顔仍舊未有出聲說話,他埋頭趴在船邊,一直待得胸腔裡的鹹水嗆幹淨了,倏忽間卻像是失力一樣地軟倒下來,竭力将整副身體蜷縮成一團。
随後印斟清晰地聽到,自傀儡周身各關節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類似于枯木皲裂般的清脆異響。
“……怎麼了?”
印斟蓦地上前,一把擰住謝恒顔的手腕。但感覺傀儡袖下一層冰冷僵硬的皮肉,彼時正微微地戰栗發抖。
謝恒顔強撐着睜開疲憊不堪的雙眼,按捺片晌過後,終于咬緊牙根,一字字地低聲說道:“我……我好像……”
……好像什麼?
印斟瞳孔微縮,旋即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一異常。因而他低頭下去,将謝恒顔淺青色的衣袖朝外撥開些許,露出稍裡一層傷痕累累的皮肉。
——這隻傀儡身上,原就帶着大小多處針孔及淤傷。而今經由長時間的海水浸泡腐蝕,這些木制的創口瘋狂暴漲,導緻内側一帶脆弱的肌膚崩裂崩開,有些更嚴重的,甚至已趨向于潰爛枯死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印斟沉下面色,忍不住低聲問道。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傀儡瀕臨崩潰的一聲嗚咽。
謝恒顔臉色慘白,手腳僵滞,于微弱掙紮的間隙,不住發出痛苦難耐的顫音。印斟原想過去拉他,卻被他以腳後跟狠狠給蹬開了,兩人未來得及說一句話,緊接着自謝恒顔周身上下,卻忽而發出“喀哒”、“喀哒”,一陣類似于朽木折斷的異樣聲響。
“……疼嗎?”印斟額角沁汗,慌忙上去拽住謝恒顔搖搖欲墜的身體,“是哪裡不舒服?”
謝恒顔喉間戰栗,烏黑的杏眼沁得猩紅滴血,連帶每一寸骨骼與脈絡,都在接連響起“喀哒喀哒”刺耳嗡鳴的顫音。
——這聲音對于印斟來說,其實不能算是陌生。
早前在空盞樓初遇傀儡柳周兒,包括之後在拂則山踏入關押封償的黎府,印斟與謝恒顔兩次都險喪命于傀儡兇悍鋒利的爪牙之下。而其中這些聲音毫無疑問,就是它們身體發生急劇變化的一項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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