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川水晝夜不歇,前仆後繼,海面卻從未曾溢出,甚至不曾上漲分毫。有人說,那是因為海的中央有一處歸墟,歸墟深不可測,容納來自四面八方的河川,卻永遠也不會被填滿。
柳紅楓忽地有一種感覺,芸芸衆生的命運也像湧入歸墟的水,不論發源高山或溝渠,不論曆經怎樣掙紮,最終仍要墜入無底之淵,留下一片虛無。
他将目光移回到身邊,輕聲道“長涯,你再堅持片刻,很快就到了。”
段長涯對他颔首,緊繃的五官微微釋開了一些,露出安心的神色,淡淡的睫毛在晦暗中閃動,猶如羽毛一般,在柳紅楓心尖上搔弄。
柳紅楓笑眼彎彎,眼中溢起一片溫柔纏綿,投向身邊傾心摯愛的人。
這柔意幾乎像是真的,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
雀背塢曆經劫難,一片空屋敗院孤零零地鋪在夜色中,裡外皆是一片狼藉。站在院外,遠遠地還能看到船夫們的新冢,剛剛填上的泥土仍是濕潤的,就在幾個時辰前,酒鬼還伏在冢碑旁哭泣,如今,他卻已追着死者的後塵步入黃泉。
沒有人為他哭喪,他留在人間的朋友連一個都不剩。江湖濁浪滔滔,卷去泥沙無數,一片孤葉的死活,又有誰會費心過問呢。
柳紅楓往新冢的方向簡短瞥了一眼,便在背後關上門扉。将柳千留在門外守着,自己則攙扶着段長涯往屋内走去。
這是一間寝房,由船夫三人共用,正對門的牆邊并排擺了三張卧榻,都是由木闆簡單搭成的。
段長涯進門之後,便像是換了一個人,踉跄了幾步,一隻手撐在最近的床榻上,另一隻則抵在胸前,腰彎得很低,雙眸緊緊地閉着。
粗重的呼吸聲回蕩在房間裡,聽上去竟像是野獸的嘶鳴。
柳紅楓将窗葉微微掩上,而後踱步到同伴身邊,俯下身查看對方的情形。
段長涯的手指指節發白,狠狠地抓着胸口,将衣料抓出深深的褶皺,仿佛要嵌進皮肉似的。他的胸口随着呼吸劇烈起伏,臉頰全無血色,額頭上挂了一層冷汗,将額前的鬓發沾濕。原本整齊不苟的長發淩亂地搭在肩上,烏黑的發絲将他的臉色襯得更加蒼白。
若非看到他此刻的狀态,就連柳紅楓也想不到,方才他在人前咽下多大的痛苦,才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個人的心腸莫非是鐵打的。
柳紅楓倒不畏懼,擺出一副就連鐵也要融化的氣勢,一隻手搭在段長涯的背上,來回輕撫,好像在安慰着病痛中的孩子。
他因着照顧柳千的機緣,練就了一套安撫人的熟稔手法。段長涯在他的陪伴下,傷勢雖未見減緩,神色卻已微微緩和。
愈是寒冷難耐的時候,人便愈是渴望火光的溫暖,就連段長涯也不能免俗,身子不自覺地向柳紅楓靠去。
兩人的肩膀很快貼在一起,額頭也時不時地觸碰彼此。柳紅楓在段長涯身上感察到一股不知來由的寒氣,與他平日所調運的内息迥然相異,他将手抵在胸口,好像如此便能壓下胸中的躁動似的
柳紅楓耐心地等着,直到他終于略微放松輕上的力道,緩緩擡起頭。
他的手指已攥的發紅,衣領被汗水染得津濕,萬幸的是,他的肩膀終于不再戰栗,臉頰也恢複了幾分紅潤。
柳紅楓擡起袖子,一面為他擦拭殘留的汗,一面柔聲道:“這屋子被人洗劫過,實在沒有毛巾和清水,你先将就一下。”
段長涯卻一把抓住柳紅楓的手腕,阻止後者的動作:“夠了,你的手都濕透了。”
柳紅楓并未反抗,但也沒有抽身,隻是保持着被拘固的姿勢,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我已經沒事了,”段長涯幾番深呼吸,待到體況終于平複,才仔細凝向咫尺外的人,問道,“你的臉怎麼是紅的?”
柳紅楓眼眸微垂,道:“你将我抓得這麼緊,又喘得這麼厲害,你的呼吸都撲打在我的臉上,叫我如何不臉紅。柳千那小鬼在外面聽着,一定以為我們在做什麼不可描述之事。”
段長涯一怔,立刻放開對方的臂腕,道:“抱歉。”
“無妨無妨,”柳紅楓沖他擺手,“這地方太沒情趣,我也不想做,等你恢複後,咱們換個好地方再做不遲。”
段長涯:“……”
像是漸漸習慣了對方的胡言亂語,段長涯竟露出幾分安心之色,轉身在床榻邊落座。
這房間失了主人,經曆一番洗劫,已被翻弄得淩亂不堪,被褥全都癱在地上,或被撕破,或被踩踏得髒兮兮,決然無法再用,所謂床榻,也不過隻剩下幾張冷硬的木闆而已。
段長涯坐在上面,身姿筆挺,不像是在休養生息,倒像是在學堂裡聽先生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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