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骧在不遠處望見這一幕,他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收了,一時間也不敢貿然過去打擾,生怕自己做下什麼讨嫌的事。
好在很快,他看見自家公子松開了手,他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你走後,工部的幾位大人令工匠流民上塔查驗石欄,我亦跟着上去看了一眼,那根承重的主柱被人動過手腳,若不是有功夫的人,根本很難察覺那個位置。”
細柳之所以發現異常,是因為她在樓上聽到了異響,那時佛塔上下許多人,他們來來回回踩踏樓闆,除了她以外,沒人察覺到那聲音不對。
匠人村的工匠們,還有那幫流民都在認真細緻地檢查各處,沒有人注意到樓中央貫通上下的主柱。
“我……”
細柳抿了一下蒼白的唇:“發現異常之時,為時已晚,我隻來得及抓住身邊的兩個人。”
主柱斷裂,佛塔傾塌便是一瞬間的事,她自認反應已經足夠迅速,抓起來身邊兩人施展輕功下塔,亦被崩裂的磚石砸中。
李百戶他們原本都在佛塔外面,危險來臨之際,他們亦有人逃跑不及,被崩塌下來的磚石梁木砸了個結結實實。
細柳是被李百戶他們從碎磚石塊裡扒拉出來的,滿身的灰塵,嗆人的塵煙,她咳嗽了好一陣,方才看清自己提溜下來的兩個人。
一個,是吓傻了的工匠。
另一個,是吓傻了的那個秦大人。
她一雙手都被擦破了皮,血淋淋的,遲緩地回過頭,那座巍峨的高塔已傾塌為一片廢墟,那座六層樓高的金身佛像巋然矗立于茫茫煙塵之中,穩坐廢墟之上,夕陽的餘晖如血,在佛像身後照出一片粼粼的金光。
長風呼嘯,像是要吞沒掉廢墟之下微末的慘聲。
“救人。”
細柳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都給我去救人。”
李百戶哪敢耽誤,立即招來護龍寺中所有東廠番役,又令人去東廠抽調更多的人過來,而細柳則立即騎上一匹快馬,趕來皇宮。
風聲凜冽,細柳半晌都沒有聽見面前這個人開口說些什麼,她擡起眼,忽然發覺他頰邊沾了點灰痕,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鬓發,果然一手的灰。
她說不清他此刻究竟是怎樣一副神情,長風灌滿他的衣袖,他雙手都緊緊地蜷握起來,沒一會兒又松開。
他緊繃下颌,像是在強迫自己盡量冷靜:
“沒有……其他活口了嗎?”
細柳看着他:“也許還有。”
晚霞灼燒如火,連綿半邊天,此時大開的宮門中,突兀地響起一道鐘聲,厚重,深長,宮門口的禁軍聞之變色,不由齊齊回首。
宮中無論是巡邏的禁軍,還是來回忙碌的宮人,隻聽見這樣一道青銅鐘響,俱停步伏跪,面露悲色。
這鐘聲不曾停歇,宮中大鐘響,緊接着便是整個燕京城的寺廟道觀的鐘聲敲響,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足足二萬杵,昭示着建弘皇帝駕崩,舉國大喪。
不過一日的工夫,宮中傳出一個驚天的消息,護龍寺那座新修的佛塔坍塌之際,建弘皇帝忽然就沒了氣。
整個燕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那座在前朝古寺基礎上新修的國寺——護龍寺,是欽天監為建弘皇帝千挑萬選出來的命脈之所,而今佛塔坍塌,連大雄寶殿都被壓塌了,其中工匠流民被埋廢墟底下,禁軍與東廠、乃至知鑒司都抽調了人手過去扒廢墟救人,忙活了二兩日,也就隻從鬼門關拉回來不到一百活口。
“聽說是好幾千人哪……”
浮金河橋下的食攤上擠滿了食客,近來他們都在議論同一件事,不可謂不人聲鼎沸:“都是給咱陛下修國寺的,就隻救回了那麼點人,可憐哪!”
有人歎着氣,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誰說不是呢!都說這國寺事關咱陛下的命脈,欽天監選址都選了許久,好不容易定了地方,怎曉得出了這樣的意外?如今都說是那佛塔坍塌以緻陛下命脈無法接續,那五皇子……可是犯了天都不能饒恕的大罪過!如今正押在诏獄裡!”
衆人壓低聲音附和着,又有人接下去道:“聽說陛下一去,曹鳳聲那個閹賊當場就撞了柱,嘶,按道理來說,那閹賊手握那樣大的權柄,滿朝廷裡不知道多少他的幹兒子呢,他怎舍得這些權勢富貴,就這麼追随陛下去了?”
“誰知道呢?”
有人剝着花生,随口道:“一個宦官嘛,許是他該享受的都享受盡了,沒根的男人又不算是個男人,幹兒子再多也終究不是什麼親兒子,可能他覺得沒趣兒,想早點投胎,下輩子再做個真男人!”
食攤上很多人都想笑,即便如今曹鳳聲那閹賊突然撞柱而亡,他的那些徒子徒孫們如今正自顧不暇,怎麼可能有工夫上街來聽這些閑話,但如今正是國喪,誰也不敢當街開懷。
一駕馬車徐徐穿街,路過浮金河橋下,碾落些許塵泥,也許是因為馬車後面綴着一行青黛衣袍的侍者,油布棚裡的食客們閑聊着也不免抽空擡頭瞅上一眼。
但誰也沒瞧見馬車裡坐着誰。
馬車最終停在诏獄門口,因其在百姓心中等同地獄,故而此處清淨極了,陸骧一擡頭便看見不遠處細柳靠牆而立,那副眉目在一片淡薄的晨霧當中有些過分清冷。
“公子,是細柳姑娘。”
陸骧連忙回頭掀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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