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猛得吸一口氣,一手揪了領口退開去,看她哭得哀切,蜷了身子抖個不住,肯放下身段這樣跪求,必是妹妹真個不好了。石桂知道紫羅是必得挨罰的,甘氏丢了這麼大的臉,她怎麼也逃不過一頓教訓,卻沒想到會給打得起不了身。紅羅看她目光不忍,隻當有了眉目,又加上兩句:&ldo;她是辦差了差事,可我們太太不比你們太太,你打了東西不過口上說兩句,到她可是要命的事兒,下身都流膿了,我隻她一個妹妹,這世上這一個親人了,你發發慈悲罷。&rdo;紫羅那日出了小佛堂,才進二房的院門,就叫甘氏吩咐了婆子拉下去壓在長凳子上,剝了褲子打闆子,紅羅在階下磕了不知多少個頭,說得唾沫星子都幹了,求甘氏能開一開恩,甘氏眼皮子都沒擡一下,金雀還出來當臉就是兩巴掌,扇得她耳朵眼裡嗡嗡亂響。甘氏不發話,打人的就不停手,還是紅羅眼看着求金雀無用,抱了婆子的腿,求她打得輕些,那會兒紫羅就已經人事不知,頭上身上全是叫冷汗浸濕了,婆子見打得七七八八,便隻喊數不打上身。夜裡就高燒起來,紅羅到底還有些積蓄,往廚房去要熱湯,還是廚房裡的婆子可憐她,歎了一聲,說姜性最熱,萬不能這時候吃,不是保命的,倒是催命湯了。别苑裡備着藥材的,這許多太太少爺姑娘在,有個頭痛腦熱自家抓些小方吃一吃,可不到太太們開口,哪一個敢給,紅羅求也無用告也無用,求到金雀跟前,金雀磕着瓜子兒啐了她一臉,拉了衣袖給她看,白生生藕節似的胳膊上頭一道道紅痕。&ldo;小蹄子倒會混賴,嘴生得不尖心到尖,為着她我受了多少苦楚。&rdo;指了她的鼻子叫她别妄想,若再鬧到甘氏那兒去,連她也一并痛打。紅羅灰了臉,看着妹妹躺在c黃上隻有進氣沒有出氣的,一門心思來找石桂,隻要她認下是她的錯處,那二太太就沒道理再怪紫羅,她這條命就能活了。石桂看她哭得可憐,心裡也确實是可憐她,可再可憐她也不能把自個兒搭進去,伸手欲拉她起來,紅羅卻跪着怎麼也不肯動,她比石桂大,石桂拉不動她,一面拉扯一面哭求:&ldo;我往這兒來,回去也跑不了個死字,你隻當是可憐我們姐妹。&rdo;良姜看着不對跑進屋裡,把繁杏叫了出來,繁杏出來見這情狀一叉腰:&ldo;這是怎麼的,發了大水不拜龍王倒來請壽星,分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你來求她,你妹妹就能好?&rdo;紅羅見引了人來,咬着唇抖肩哭個不休,繁杏看她實是哭得站都站不住了,嘴裡啧上一聲,往西邊掃一眼歎道:&ldo;就要辦法會了,也不知道積德。&rdo;看了紅羅一眼,扭身又進去了。石桂聽見繁杏這一句,心裡倒有了計較,一把拉住紅羅:&ldo;你要真想救你妹妹,隻怕你自個兒也落不着好。&rdo;紅羅聽見她口氣松動,立時擡了頭,拿袖子抹了淚:&ldo;隻要能活命,刀子割我的ròu也不怕。&rdo;石桂看看她,沒來由的想到了喜子,其行可惡,可手足之情卻是一樣,心裡歎息,左右一顧,抿抿唇道:&ldo;家裡要辦法會,都半個月連葷腥都不碰了,更别說是一條人命,你敢不敢去求老太太。&rdo;紅羅一怔,淚眼迷蒙的看着她,石桂皺眉道:&ldo;二太太不肯甘休,除了這個我也想不着法子,你不去,也不必來求我。&rdo;紅羅搖晃晃立住了,妹妹不好,她也跟着兩天沒睡,人早就沒了精神,紫羅叫打得皮開ròu綻,衣裳都爛了,一盆盆的血水往外潑,叫挪到外頭去,哪裡還能活命,她眼睛裡的淚一點點幹了,抖着唇:&ldo;總歸是個死了,不如求生去。&rdo;說完一扭頭就往小佛堂裡跑,繁杏後腳出來,手裡拿着個布包,裡頭包了些藥材,眼看着她奔走了,還奇一聲:&ldo;這是怎的,我給她找了藥出來,有棒瘡的,還有清熱的。&rdo;石桂不敢說自個兒給紅羅出了主意,隻搖一搖頭,良姜卻挨在門邊都聽見了,等繁杏差人繞了彎子去送藥,她挨到石桂身邊,一雙眼睛盯住她看:&ldo;你可真有主意。&rdo;石桂笑一笑:&ldo;這算什麼主意,沒法子的法子罷了,你可别提起,我已經惹了事了。&rdo;哪知道良姜卻笑:&ldo;咱們這院裡,你不惹事,也還有事來惹你呢,太太跟二太太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這下可好,二太太又得沒臉。&rdo;後頭的事石桂隐隐聽到些風聲,紅羅磕破了皮,把小佛堂門口的石階都染紅了一塊,老太太動了氣,甘氏要怎麼調教丫頭她不管,可若是死一個人,陰司裡叫閻王記上一筆,礙了兒子冥福,她絕計不能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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