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既受了她的禮,又吃上一杯薄酒,嘴巴咂着說是酒裡兌了水,還想把這事兒混過去,哪知道幾個婆子跟約好似的把錢摸出來,她們幾個給了,便齊齊看了王管事,又你一言我一語的:&ldo;咱們能有幾個的腰捆起來也沒王管事的腳踝粗,給的薄些,王管事在呢,更不敢多了。&rdo;王管事叫看不過,這才摸了袋子,摳摳索索摸出幾文來,鄭婆子當即沒給他好臉:&ldo;王管事生兒子我包上二百錢,怎的我認女兒才這幾個,打發誰呢?&rdo;王管事氣得心口疼,幾個人一起哄,到底隻還了一百,鄭婆子也不是真要他全還,不過為着争上一口氣,心裡暢快了,給了石桂三尺葛布一對鞋面,石桂跪了接過,敬了茶,就算是正經認下幹娘來了。下了王管事的臉,鄭婆子酒都多吃一杯,王管事跟幾個婆子給的喜錢留下一半,餘下的一半給了石桂:&ldo;你才來,樣樣東西要置辦,拿了這個買些貼身衣裳帕子布頭。&rdo;不過五六十文錢,卻是竟外之财,石桂滿心歡喜的接過去,沒剪子沒頂針,是該買了來,往後用得着的地方多的是。葡萄原來就滿心不快,眼見着石桂還有錢拿,一肚子是氣,她認幹娘的時候可沒辦的這樣大,不過一桌子幾個菜,心裡還是不得過,覺得石桂會讨巧,等回了屋子,翻了臉不給她好眼色:&ldo;看着你是個老實的,原來肚裡這樣奸刁。&rdo;回鎮葡萄幾日都不跟石桂說話,進了屋子就挂下臉來,把帳子一放,陰聲陽氣兒的說她會讨人的歡心,石桂隻不接她的口,她有心找茬,也沒地發火。出了屋門鄭婆子身邊半步都不肯離,就怕石桂又背了她的眼睛耳朵讨好了鄭婆子,幹娘長幹娘短,替她捶背倒茶燙腳挖耳,原來扔給石桂的,俱都不肯讓她cha手。石桂也不往跟前去湊,發下來的粗布衣裳是青碧色的,她在孫婆子那兒讨着些油綠的布頭,給這衣擺袖口鑲道邊,這道邊一滾,看着模樣好了許多,自家的做好了,便笑着對葡萄說:&ldo;姐姐的也拿來罷,我給你滾上。&rdo;葡萄哼了一聲:&ldo;就你手巧會搗騰這些。&rdo;不肯讓她做,還在鄭婆子跟前咬耳朵,說她活計不做,光顧着要俏。鄭婆子既收了錢,倒讓她們彼此認個幹姐妹:&ldo;争這個閑氣作甚,往後真回了老宅子,你們姐妹可得相互幫襯着。&rdo;這說不過說白話,連鄭婆子自個兒都不知道大夫人有沒有想起她的一天來,哪年月才能回得去,若是回不去,再過幾年倒要換一換,由着兩個小的來照顧她。葡萄再不情願也沒用,她總也不是鄭婆子的親女兒,不過早買進來兩年,也不能逆了鄭婆子的意思,隻背了人不理石桂。石桂還如常待她,就住在一個屋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再有什麼氣也存不了多少時候,時不時刺上幾句,過幾天看着石桂還是一樣勤快,鄭婆子也沒為着這個多疼她些,就又似原來一般。夜裡兩個女孩兒沒旁的事做,葡萄搖着匣子數裡頭的五十文錢,數一回歎一回,她過了年就十一了,這一季還想做一條杭布裙子,哪知道憑白讓王管事喝了一口血,長籲短歎,又罵王管事黑心肝,又想起挖竹筍這一節來,纏着石桂去挖筍。石桂幹脆教她把挖出來的筍子曬成筍幹,王管事在家怎麼好随意出去,林子裡總有嫩尖兒可挖,也不急在這一時,倒安下心來學了裁剪。發下來的衣裳不合體,她學着瑣了邊,把鞋子也重新改過,孫婆子看了她的手藝歎一聲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石桂給她也納了鞋底,不會繡花,卻能畫畫,在鞋底子上用紅綠線勾了個出水蓮來:&ldo;謝謝媽媽提點我,我也沒甚拿得出手的,就這個權作了謝禮。&rdo;孫婆子看了這鞋底,見着針線細密,納得厚實,确是下了功夫的,想着石桂這樣巧,要是在老宅,也能往上掙一掙,可在這兒,千百種巧也沒用,抿了嘴兒:&ldo;這要是在老宅裡,去針線房也是好的。&rdo;把那鞋墊子翻看幾回,越發多喜歡她幾分,告訴她:&ldo;院子裡那許多花兒,你掐下些,不比竹葉茶賣得好些。&rdo;她就是看園子的,何處有花何處有果,春夏秋三季生得什麼摸了個透,她摸了石桂的頭:&ldo;秋日裡有栗子,結得許多,除了自家打一簍來吃,也沒旁的用處。&rdo;石桂大喜,脆生生謝過孫婆子,恨不是立時就到了秋日,回去便又把小匣子拿出來,半個月攢了二百文,還有一百文的月錢,若是這麼攢下去,倒好給家裡添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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