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十一月,秋高氣爽,就算淮南處在九州版圖的南半段,也已經有絲絲涼意浸透在空氣中。
剛開始知道李弘冀六天内毫無作為的時候,李昪還是很生氣的,因為他還是對李弘冀抱有希望,畢竟他先有太宗傳夢,又有一統天下的大志——與其說李昪對李弘冀抱有希望,不如說李昪希望李弘冀有聖君之姿,這樣,就算他傳位給李景通,也能保證南唐國祚不衰落。
但他仔細思考之後,又覺得自己的怒氣實在來得太沒必要,在此之前,李弘冀規規矩矩,雖是皇長孫,但在衆皇孫之中名聲不顯,這幾天的舉動像是性情大變,焉知他不是從一個極端變到了另一個極端?
此刻,李昪心中已經基本上放棄了李弘冀。
他夾起桌子上菜碟中的一根青菜,随意地放入嘴中咀嚼着,順着他的視線放眼望去,這一桌并沒有太多葷腥,隻一盤羊肉,一盤青菜,剛剛兩人份的量,如此而已。
宋皇後吃着與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兩個人的身份截然不符的飯菜,面上卻毫無虞色,瞧見李昪一副“朕很生氣”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陛下,可是弘冀讓你煩心了?”
李昪夾菜的手一頓,看向宋皇後。
“唉。”宋皇後歎息一聲,“陛下委派給弘冀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六天來,雖然弘冀沒幹成什麼事,可雷打不動地每天都來瑤光殿請安,可見他是個重親情的孩子。”
在南唐皇室,有沒有能力不重要,重不重親情,很重要。
“朕自有計較。”
聽到這句話,宋皇後也沒再說什麼,安安靜靜地吃起飯來。她知道,基本上隻要李昪一在她面前稱“朕”,就是不希望這件事她插手進去。
就在這時,宋略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湊到李昪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李昪登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語氣加重,又似乎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再次朝宋略确認道:“當真?”
宋略點了點頭。
“呼”李昪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查出來多少?”
“金三千兩,銀一萬兩,其餘珠寶首飾不計其數。”
“混賬!”李昪這回是真的怒了,他因為申漸高去掉大部分苛捐雜稅之後,一年到頭也不過就這麼多錢。
李昪知道劉承勳作為德昌宮使,平日裡一定會貪,這也是他默認的事情,可沒想到,劉承勳當真是一隻吞金蛤蟆,膽子如此巨大,他道:“曉谕中外,德昌宮使劉承勳貪腐成性,有負朕望,于國大奸,誅九族,斬立決!”
“是!”
宋略一揖拜,正要退下,又聽見李昪說道:“告訴弘冀,朕在龍華殿等他。”
“是!”
……
……
祝覺宗看着神武軍的士兵把一箱箱的錢财運上馬車,将手上的冊子遞給李弘冀,苦笑着說道:“殿下,你看,這錢财也已經清點完畢,戶部尚有要事,臣領着下屬,是不是能回去了?”
李弘冀接過冊子,翻開一看,上面一列一列寫着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得他有些頭暈,他将冊子丢給一旁的劉通,臉上堆起了笑容:“當然,今日之事,多虧了祝尚書,要是皇爺爺問起,本王一定為你請功。”
“殿下謬贊,謬贊。”祝覺宗擦了擦臉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他年紀大了,本來就思量着過幾個月就上表乞骸骨,退休回去頤養天年,沒想到這在任的最後時刻,還被李弘冀拉來做了一番大事。
戶部侍郎範立靜靜地站在祝覺宗身後,時不時看向李弘冀的眼神裡帶上了幾分敬意,在他看來,南昌王這次的行為實在是膽大妄為,先不說率領軍隊私自“劫持”戶部官員的事情,單單沒有命令查抄官員府邸這件事,就已經嚴重違法了南唐律令。
李弘冀發覺了範立的眼神,認出了他是剛才在清點财貨中算數甚好的那位,于是友好地朝他點了點頭。
範立見此,立馬朝着李弘冀行了一禮。
祝覺宗好似沒有察覺這一幕一般,向李弘冀道了一聲“臣告退”之後,就領着戶部一大批人馬回去了。
這時候,錢貨也剛好裝完,于是李弘冀坐上最前面的馬車,大喊了一句:“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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