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常洛回到了佛堂,李太後在念佛:“皇帝如何?”
“孫兒一一念了賀表,父皇……沒有看孫兒。”
“……難為你了。”李太後搖頭道,“不說這個了,你這賀禮,雖是一片苦心,卻不要給皇帝看的為好。”
“是孫兒思慮不周,隻想着父皇若知孫兒在努力不負重托,多少會寬慰一些。”
李太後起身站了起來,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看着面前的這個屏風,她開口道:“剛才,我已經細細看過了。不到兩月的時間,你能理出這樣的方略來,實屬不易。”
“孫兒日夜不敢懈怠,深恐有負皇祖母所望。”
“隻可惜皇兒福薄,往日裡不知道你是如此好的孩子。”
事到如今,朱常洛表現得越好,李太後就越唏噓。
她收拾好了心緒,這才繼續說道:“有些地方,祖母還是不甚明白,你再說說吧。”
“孫兒謹遵懿旨。”
朱常洛表現得很恭敬,同時也很鄭重。
這面屏風是他這段時間的成果。
司禮監那邊忙了一個多月,不知道紀要了多少份奏疏、查閱了多少份檔案記錄,這才讓朱常洛理出了這份《大明國情概析及症結應對》。
說作為他給朱翊鈞的萬壽聖節賀禮,那是給李太後聽的。
當然了,李太後要是覺得可以,朱常洛也不介意。
這才是真正的誅心。
僅僅接觸國事不到兩個月的兒子這麼快就拿了這樣一份成果出來,不管思考的廣度深度如何、以後施政的想法妥善與否,光這一份勤勉,對朱翊鈞來說就是啪啪啪的打臉。
而他已經視帝君權柄為己有的這份僭越,說不定也殺傷力十足,讓朱翊鈞内心咆哮:你還沒登基!
李太後這段時間以來也很疲憊,因為朱常洛十分“敬重”她。
朱常洛勤勉,那麼每天晨昏定省都會帶着他“淺薄”的想法來請示李太後。
不論事大事小。
一個多月以來,事情很多,朱常洛的主意大多都有理有據,李太後覺得不妥的極少。
因此就越發覺得不必這樣了,連每日裡禮佛恕罪祈福的時間都越來越少。
今天她也想着,若孫兒對那幾個問題也考慮到隐患了,她便徹底放手得了。
群臣用奏疏淹沒朱常洛,想讓他放權;朱常洛凡事都請示李太後一遍,同樣是想讓她放權。
既然是最後一次考較,她也就多了些心理準備:“不如伱便從頭說起吧,祖母不明白之處,再問你。”
朱常洛開始路演,給李太後翻開這“幻燈片”的第一頁。
“那孫兒便從如今情勢的背景脈絡開始說起……”
這是别開生面的内容,雖然沒有什麼插圖,但“表格”、“框架圖”、“流程圖”這樣的東西,把它們和文字放在一起還是有些沖擊力的。
因為“想給皇帝”彙報一下,因此做得更大,放在了屏風上,因此顯得更有沖擊力了。
背景脈絡的開篇就是沖擊,有史可考時起,大一統之王朝,短命秦隋及亂世不論,漢唐宋元,它們的國祚多久都列在了表格上。
大明的後面開國迄今二百三十三年這個數字的後面,“尚可享國多久”六個大字觸目驚心。
“曆朝曆代,難道說末年沒有英主、賢臣?”朱常洛凜然道,“然則仿佛天道恢恢,總有些什麼原因讓諸姓江山難以千秋萬代。想到這裡,孫兒夜不能寐,又往我大明祖制追溯而去。”
“太祖高瞻遠矚,廢宰相,聚君權。”朱常洛看向了李太後,“諸制既定,國家興亡,卻更依賴帝王視政及時、任用得人。”
在親祖母面前,朱常洛可以毫不避諱地說道:“此集權于皇帝一身,于皇權威嚴而言自然有利。然于國事而言,若要政令通暢、應對及時,皇帝卻極需勤勉。奏疏覽閱、批複及時,實在是最低要求。太祖他老人家自不必言,成祖時有仁廟監國,待宣廟時便不得不設了内閣為常例,還允内臣讀書……”
大明祖制自然已改了許多,如今這變化過程被朱常洛梳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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