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完還沒開口,隻聽謝廷贊情緒高漲地說道:“誰人不知,鼎定國本,都是廣安公的功勞啊!”
“……我的功勞?”
王德完愣了一下就哭笑不得,“聖心獨斷,忽然風疾,這才定了國本。就算有功,又與我何幹,沈閣老此前封駁聖旨,才稱得上功。”
“哼!他?”謝廷贊并不認同,“若非廣安公一日五疏,仗義之谏,身受杖責,群臣物傷,哭告午門,焉能激動聖心、鼎定國本?請受我一拜!”
謝廷贊鄭重不已地拜謝他,王德完卻有點嚴肅地搖頭:“曰可,慎言!”
什麼叫我引發的一系列事情讓皇帝激動?這家夥一張嘴這麼一說,略去了中間忽染風疾一環,倒搞得皇帝中風是被我搞得太激動了。
那不是罪臣嗎?
搖着頭扶謝廷贊站直:“國本能定下來,終是了卻一樁大事。陛下降旨内禅,再後面嗣君繼位,糾劾亂政,谏君勤政,就要靠你們了。我已是一介草民,不日便回鄉。”
“不然!若非廣安公先直言宮禁之事,群臣紛紛苦谏,豈有今日诏告中外?廣安公不可自傷!即便不能立即起複,殿下也定然記下了廣安公之功!”
慈慶宮中,朱常洛還真的剛好看到王德完的一日五疏的記錄。
他想了想,轉頭在一個本子上記下了他的名字。
大明暮氣沉沉,雖然暫時還不能辨别這些人的品行如何,但能這麼悍勇,終歸是多一些意氣在胸的。
沉穩的老油條需要,愣頭青也需要。
旨意也漸漸往大明諸省散開,所到之處無不驚愕,議論紛紛。
皇帝忽染風疾,竟定下了國本,更一開大明先例降旨内禅?
整個大明的有心人都開始動起來,探聽其中内情。
但諸省生員和舉人并不在意這個。
他們心裡隻有一件事:若明年會試登榜,豈不是新君的第一屆門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年的鄉試和明年的會試,陡然顯得更加重要。
徐光啟剛剛離開南京,坐上船,準備一路遊學入京。
趕在入冬漕河結冰之前可以到通州就好。
而此時的通州,利瑪窦剛剛下船,聽說了最新的消息。
他有些忐忑。
本來是皇帝下令讓他們來的,這麼着急地趕來,是要在八月十七皇帝的生日那天之前獻上賀禮。
現在皇帝病重,還會見他嗎?
……
七月十五,禁衛清道。
徐文璧仍舊要祭祀,與成國公朱鼎臣、英國公張維賢一起。
皇長子祭天壇,然後遣徐文璧祭地,遣成國公祭社稷,遣張維賢祭山川,最後他們再陪着皇長子親谒太廟。
祭祀很莊重,要提前到祭所齋居。
朱常洛已經先行了冠禮,如今身着的是皇子祭服,而非太子祭服。
太子冊立大典和禅讓、登基大典都将于年内舉辦,行人司已經派出大量的人前往諸省。
諸藩王都要遣使來參加典儀,有不少派出的官員也要回京。
一去一回,時間不會很快,日子定在入秋之後。
今天是皇長子出宮齋居,準備祭祀天地、社稷、太廟,為皇帝祈福,為大旱祈雨。
這是朱常洛第一次出宮。
儀仗已經是太子規格。
開道龍旗六,每旗執弓弩軍士六人。
金辂高一丈二尺二寸有奇,廣八尺九寸。轅長一丈九尺五寸。辂座高三尺二寸有奇。
大明營造尺,合約後世三十一厘米多。
這金辂的尺寸不小,前後儀仗規模更不小。
左右共十八人,金交椅、金腳踏、金水罐、金水盆、青羅團扇、紅圓蓋、金香爐、金盒、唾盂、唾壺、拂子一應俱全。
前三十六,各擎绛引幡等;後四十八,皆執杖劍等。
比不上鹵簿大駕,卻也是皇帝之下最威嚴的儀仗了。
其後還有陳矩領着的随侍太監。
他在京城官民面前的出現,正式昭示着一件事:大明要開始進入新君時代了。
明年就将改元,萬曆成為過去。
朱常洛坐在金辂上,裡面空間不小。
金辂上的“車廂”,被稱作辂亭。方方正正,長寬都有五尺四寸,高有六尺四寸。
辂亭内部,有紅髹匡軟座,有紅髹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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