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中并無過年的氛圍,甚至有些安靜得過了頭。
陳嘉沐一下轎就往客房處去,離遠也能聞到沖鼻子的血腥味,院内飛濺着許多血,還有紅白相間的不知道什麼東西。
她皺着眉捂着鼻子躲過那些血迹,還沒到門口,何钊已經打開了門:“我聽到腳步聲。”
他靜靜地立在門後,面色如常,隻是換了件稍微喜慶些的衣服,袖口用紅金兩色的線繡了堆疊的紋樣。
何钊與陳嘉沐對視,好像很高興似的:“嘉沐今日也穿得很漂亮。”
陳嘉沐心中的怪異感更甚:“何钊,書院内像是……死人了?”
書生笑了下,舉着蠟燭左右照照。院内的水缸之中存着一彎月影,月色也如水般無情地灑下,将白牆上暗紅的血照得清楚明了,穿插院内樹木的影。
“有個偷東西的被抓了。”
“偷到一位貴女身上,當衆在院内打死了。殺雞儆猴而已。”
他一扯陳嘉沐的手腕:“别在院内傻站着,再沾了血氣,不好。”
陳嘉沐被拽進屋内。
何钊身上帶着一點淡淡的酒味,桌上的紙筆都收好了,取而代之的是兩盤熱菜一盅酒,桌邊還擺着個開了口的酒壇子,陳嘉沐走過去看,已經喝過一半了。
“我叫福之送來的東西……”
何钊笑吟吟地彎腰去開桌下的櫃門,露出一袋糕點,一套硯台:“他放下就急匆匆走了。”
“嘉沐,他沒見過我,是看不見我的。”
陳嘉沐把要問的話吞回肚子裡去了。
對,她差點忘記,何钊跟她說過,第一世沒見過他的人是看不見他的。
“但院中死過人,還沒打掃過……”陳嘉沐還是有些不安,剛想說點什麼,何钊輕聲将她打斷了。
“嘉沐,死了人而已。”
?
陳嘉沐猛地擡頭看他,何钊還是那副謙遜溫柔的樣子。
他将燭台放回桌上,瑩瑩的燭火将他的臉照得很亮很标緻,天生就要讀書入仕的一張周正的面孔。
“他們總會再活的,隻不過是把上輩子忘了。就像寫文章,結束後另起一段新的。”他将陳嘉沐整個擁進懷裡,身上是溫溫的熱,“沒什麼好憐惜的,我不也是一樣?隻是忘不了而已。”
他低下頭,聲音黏糊糊地貼着陳嘉沐的耳朵:“嘉沐,我不是更可憐一點嗎?你怎麼不憐我一下……”
陳嘉沐張張嘴,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
或許對于何钊而言,人生就應該是輪回。
所有人都是輪回,是漫長不切斷的洋洋灑灑之作,是承上啟下的一本書裡的段落。
何钊看她呆愣愣的,憐愛地吻吻她的耳朵。他實在不願意陳嘉沐隻想着那些死人,找話題,問她要不要喝酒。
酒盅裡的酒有些混濁,陳嘉沐不好推脫,抿一點,熱辣嗆口,直往她的鼻腔沖。
逼出的一點淚被何钊吻掉了。
“宮中的酒要比這好得多吧,嘉沐。”
他有些失落地松開手,又想起什麼似的,取了桌下壓着的一把小刀遞給陳嘉沐,露出手腕給她看。
一回生二回熟,陳嘉沐知道他想讓自己做什麼。隻是那小刀還未出鞘,就被何钊擡手握住了。
他眯着眼吻下來。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何钊的親吻格外磨人。歪過頭,舌尖勾着她的,一點一點地往她口中探,壓她的舌根。
他很專心緻志地盯着,黑沉沉的眼珠裡還跳着燭火,直到陳嘉沐覺得自己唇邊濕潤一片,他才輕聲笑起來,一下一下地貼着她的嘴唇。
“嘉沐。你不要忘了我。”
陳嘉沐覺得尴尬,但何钊又将她親得很舒服,唯一的問題是她現在的樣貌一定算不上好,說不定口脂都花了。
她想先擦臉再說話,手腕卻被何钊牢牢地握住。
“你不要忘了我。”
陳嘉沐隻好先應付他:“可我也總有死的一天。”
何钊不說話了。他手中的刀硌着陳嘉沐的手腕,難以忽視的冷硬與疼痛。
“你死了也會忘嗎?”
陳嘉沐說對,我死了就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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