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意亂,自己的東西看過就扔在一邊,不一會兒就丢了一地的草藥,連帶着他帶下山的圓鏡也扔在腳邊。圓鏡不過掌心大小,邊緣處有一小小的開關,摁一下可以将之前存錄在裡邊的影像投放到外部。糯糯這幾枚有一枚砸在了石頭上,開始自動播放他家的全家福。兩隻圓滾滾的銀白□□咪中間杵着一隻蜂蜜色的奶貓,是罕見的一家三口的合影。幾張全家福之後,多的便是糯糯和他娘的影像,他那爹很少出現。糯糯心下一片凄惶,沒心思收起圓鏡,隻死馬當活馬醫地翻霍潛的乾坤鈴,妄圖找到一些能派上用場的道具。霍潛是流雲宗的太子爺,鈴铛多得可以開雜貨鋪。糯糯翻了他的東西也不亂扔,這裡拿出來确認沒用就塞到另外一隻空鈴铛裡。翻了許久看到一株長相奇異的枯草,終于耳朵一抖,鼻子湊上去聞了一下。霍潛來時并不打算帶上糯糯,打算是要自己獨身在□□遍地的山谷裡找舍利。他為了進百幽谷做了好些準備,其中一樣就是讀醫書并搜羅各類草藥。這個習慣,終于在這時派上了用場。那株草名喚“共情”。糯糯不知道山下的人怎麼喚它,但他們百尾貓習慣用藥效為草藥取名。所謂共情,就是能喚起兩個不同的服用者之間通感的一種草藥。它不過一指身長,每年春節發芽,于盛夏時開花結果,清秋時種子落地,寒冬之時伏倒等候淪亡。它于夏日午後日光最盛時開花,每一株共情草都會開兩朵花,一紅一白。各取一朵的汁液融進鮮血之中,喜怒哀樂便會由兩人共享,一人一半,分擔所有的傷與情。糯糯對這花印象深刻,因着這玩意就是他們一族的某位老祖宗發現的物種。那隻百尾貓精當時是哄着自己的人類媳婦生孩子時用的。服用之前說好的:你一朵,我一朵,生孩子的苦楚我來陪你扛,二胎之時我再與你分食一棵共情草。結果據說是在産房外嗷嗷叫了半夜,以後都夾着尾巴做貓,絕口不提二胎的事。這位仁兄以後回族裡屢屢感歎家族的貓生小貓都和玩一樣輕松,并因此時常遭到調戲:人這種戰五渣怎麼能和貓比。這件事代代相傳,到糯糯這輩還是貓咪們茶餘飯後的笑談。糯糯手中握着共情草,手心微潮,二話不說找了兩藥臼子将兩朵花分開搗碎成汁。老樹精不懂藥理,跟隻地鼠一樣頭一探一探張望個不停。見糯糯不搭理他,又走到近前撿起圓鏡。手往圓鏡前一伸,全家福就印在了他的手心上。畫面剛好停留在糯糯父母兩的合照,于是老樹精手一張一合間,仿佛将兩隻銀白色的百尾貓握在了掌心。他沉迷于這個遊戲之中,不由發出滿足的喟歎。刀箭出鞘的金屬嗡鳴傳入他耳中時,他正眨也不眨地看糯糯爹的照片。嘴巴在動,卻沒有發出聲音,恍如走進了人類叢林的智能機器人般不知所措:耳朵,他的耳朵……糯糯爹的耳朵上有一小塊并不明顯的疤,若不是因為在疤上有一小塊毛發稀疏,幾乎完全看不出來耳朵有什麼異樣。老樹精久久凝視他耳朵上的傷疤,想起他最後一次上雪山時,孫子都已經出生。那時距離他為雪山布施障眼法時光已過幾百年,但他并沒有從喪妻的陰影中走出來,幸運的是也還沒有發過瘋就是了。他的不知道燈火人有二者為至仇,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霍潛的第三重魇境等同殺父,第四重魇境則全然扯下了遮羞布,是絲毫不可錯認的奪妻之恨。霍潛猶如進入了壓縮的時空。他才手刃了刺死糯糯的兇手,時間立即又一次重置到另一個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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