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我有些緊張,不知道今天的會面會是什麼結果,呆坐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換衣服。脫下短袖t恤和短褲,我刻意照了照鏡子,身上的疤痕都脫了痂,隻留下粉色的淺淺的凸痕,燈光暗的話根大概看不出來,但我哥眼力一向極好,想了想還是不敢冒險,依舊換上了長袖襯衫和長褲。經過一個多月的修養我似乎胖了一點,鏡子裡的人看起來還挺精神,隻是因為肋骨和腿骨沒有完全長好,不能進行大幅度的運動,長期見不到陽光有些過于白皙。想了想我決定甭管能不能玩兒滑闆,從明天起每天中午都在院子裡曬上倆鐘頭,不指望搞成燕詳那樣的小麥色,能黑點兒就黑點兒吧。幾分鐘後門口響起了喇叭聲,我下了樓,燕詳從車裡伸出頭:&ldo;快點,已經六點半了,八點前不一定能趕得到酒樓。&rdo;他今天開的是卡宴,我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位,門還沒關緊燕詳就一個急轉彎倒車:&ldo;系上安全帶。&rdo;我照做了,他打開音響放起了羅大佑的老歌,車子疾馳在林蔭道上,明亮的晚霞透過車窗照進來,感覺美極了。&ldo;開了好幾天的會。&rdo;他漫不經心地抱怨:&ldo;真他媽累,明天能休息了,得好好睡一覺才行。&rdo;我側過頭看他,他的下眼睑有着淡淡的黑影,眼裡有些血絲,顯然很久沒有睡好覺了,我不禁有些懊悔:&ldo;給你添麻煩了。&rdo;他搖搖頭:&ldo;不會,連着吃了好幾天盒飯,我也想好好吃頓飯了。&rdo;頓了頓又問:&ldo;你怎麼會有哥?80年以後不是計劃生育了麼?&rdo;看來他當初隻調查了我媽,沒調查我哥,于是我解釋:&ldo;我親生父親去世的早,我媽帶着我改嫁給了我繼父,我哥是他和前妻的兒子,比我大五歲,我們沒有血緣關系。&rdo;燕詳&ldo;哦&rdo;了一聲,不再說話,過了一會跟着音響裡的曲子吹起了口哨,是《光陰的故事》,很好聽。到酒樓的時候已經快要八點了,搭電梯上樓,導客小姐帶我們進了包間。我哥已經等在裡面了,見我們一起進來微微皺了皺眉,而後微笑着站了起來。我跟燕詳介紹:&ldo;詳哥,這是我哥,王喆,還在服役,年底就轉業了。&rdo;又對我哥說:&ldo;哥,這是我的資助人,燕詳燕先生。&rdo;我哥微笑着伸出手:&ldo;燕先生,您好!&rdo;青山之夜燕詳跟我哥握了握手:&ldo;久等了,最近有個項目很忙。&rdo;&ldo;真是打擾了,讓您百忙之中還抽時間過來。&rdo;我哥跟他客套着,拿起菜單來:&ldo;不知道您的口味,我也沒有點菜,您看咱們吃點兒什麼?&rdo;&ldo;那我就不客氣了,随便吃點吧。&rdo;燕詳接過菜單,跟侍應生報了幾個菜名,然後說:&ldo;你們坐,我去趟洗手間。&rdo;燕詳出去後我問我哥:&ldo;你走的時候媽怎麼樣?&rdo;我哥臉色怪異莫名,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斜着眼:&ldo;你們一起過來的?&rdo;我被他問的一愣,不由自主有些嚅嗫:&ldo;哦……我……&rdo;我哥沉下臉:&ldo;你住人别墅裡了?&rdo;我吓了一跳,立刻想起來送他進站那天老趙說有人跟蹤,原來他早就起了疑心,那天那本就沒有上火車,反而尾随着我去了徽居。想到這裡我有些心虛,但又有些惱怒,他竟然不相信我,跟蹤我,而且在發現我在說謊後還要我安排請燕詳吃飯,這又有什麼意義?定了定神我說:&ldo;哥,你……你怎麼知道?&rdo;&ldo;我怎麼知道?&rdo;我哥冷冷一笑:&ldo;小樹,告訴我,你到底用什麼,來換取他的慈善?這世上,總沒有白吃的午餐。&rdo;他眼神灼灼地盯着我,表情史無前例地嚴肅沉重,黑亮的眸子裡全是質問和疑惑。在他的注視下我不由得低下頭,畢竟我和燕詳的契約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了道德法則,我還對警察說了謊。我猶豫着要不要把實情告訴他,可是……實情實在是太令人難堪了,我又怎麼能說得出口?見我沉默我哥又說:&ldo;小樹,你可能不知道,燕詳現在看起來是合法商人,可八年前他還是華北地區最大的黑幫&lso;東幫&rso;的二當家,走私、收保護費、逼良為娼的事情做得多了,别看現在洗白了,可他起家的每一分錢都是黑的,我知道你擔心媽的病,換腎要很多錢,可做人要有基本的原則,你不該跟他混在一塊。&rdo;聽他将燕詳說的這麼不堪我不由得辯白:&ldo;哥,他是正當商人,不是你想的那樣……&rdo;&ldo;正當商人?&rdo;我哥嗤笑一聲,提高了聲音:&ldo;燕詳這種黑道混混,攢夠了錢傍上個利欲熏心的無良官員,改頭換面也當起了成功人士。小樹,你一直呆在學校裡,涉世未深,不了解他的過去,可他到底憑什麼拿這麼多錢出來幫你?&rdo;我咬着下唇無法回答他的問話,我哥看了我半晌,忽然說:&ldo;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欺負你了?我聽說他的吉田會所裡弄了很多b,他是不是也有那種嗜好……&rdo;聽到他說&ldo;那種嗜好&rdo;我抖了一下,原來他心目中已經把我和b聯系在一起了。我忍無可忍地站起來打斷他的話:&ldo;哥!他不是那種人,我也不是b!&rdo;我哥見我這麼大反應稍微一愣,大約也覺得自己說的太過難聽,放緩了語氣:&ldo;小樹你别急,我不是這個意思……&rdo;說着拉住我的胳膊:&ldo;你先坐下。&rdo;我甩了甩胳膊掙開他的手,他重又拉住我:&ldo;好吧,是我口不擇言,跟你道歉。&rdo;他用力拉我,襯衫最上面的紐扣拉開了,他的視線掃過我的領口,臉色一變:&ldo;這是什麼?&rdo;我意識到他可能是看到了傷痕,忙掙脫開他:&ldo;沒什麼,洗澡燙了……&rdo;&ldo;我看看。&rdo;我哥完全不相信,拉住我的領口使勁兒一扯,紐扣掉了兩粒,襯衫立刻敞開了,我胸前的傷痕被他一覽無遺。&ldo;上次見你我就奇怪,大熱天你捂那麼嚴實幹什麼,這次也是長袖長褲。&rdo;我哥不置信地看着那些淡粉色的醜陋的傷疤,聲音又驚又怒:&ldo;這是什麼?皮帶抽的?誰幹的?為什麼打你?&rdo;我沉默着用力掙紮,他不由分說抓住我,三兩下将襯衫紐扣全都崩開了,扯着領子扒下肩頭,憤怒驚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的胸背:&ldo;誰打的?&rdo;他的動作有力而粗暴,刹那間引起了我很多恐怖的回憶,渾身的的血液一下降到了腳底,再次掙脫他的手:&ldo;别問了!&rdo;手忙腳亂地掩上衣襟:&ldo;混蛋,别他媽碰我!&rdo;大概是因為我的反應太過激烈,他吓了一跳,退開了一步遲疑着說:&ldo;小樹你怎麼了?你别怕,我是你哥……&rdo;我哆嗦着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哥愣了兩秒,眼神變得又冷又利,咬牙切齒地問:&ldo;是不是燕詳?他為什麼打你?&rdo;略鎮定了一下我說:&ldo;不是他,不是,哥,你别問了,我已經好了,都不記得了……&rdo;&ldo;你給我說實話。&rdo;我哥目光堅定地看着我,聲音低沉但不容置疑:&ldo;你為什麼住在他的别墅裡?他為什麼給你那麼多錢?為什麼還要打你?&rdo;他這樣不依不饒地追問,又是一副完全認準了我傍着燕詳的語氣,讓我不由得惱怒起來:&ldo;哥你别問了,我二十歲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rdo;&ldo;你知道你在幹什麼?&rdo;我哥冷哼一聲:&ldo;那你說說你這種行為我該怎麼理解?賣身?傍大款?還是我應該相信你成了同性戀,愛上了一個黑道混混?&rdo;聽到他的話我腦子&ldo;轟&rdo;的一聲,&ldo;賣身&ldo;、&ldo;傍大款&rdo;、&ldo;同性戀&rdo;……這些詞兒讓我又羞又怒,原本想要跟他好好解釋的想法立刻被憤怒淹沒了,憋着氣說:&ldo;你怎麼想都行,我不用你管我,我要救我媽,我清楚我自己在幹什麼。&rdo;&ldo;你還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rdo;大概從小我就沒這麼跟他說過話,他也火了:&ldo;不知廉恥,自甘堕落!&ldo;随你怎麼說!&rdo;我沖他吼:&ldo;現在要死的是我媽,不是你的!&rdo;&ldo;啪!&rdo;的一聲,我臉上一陣劇痛,不由自主順着他的力道趔趄了一下撞在牆上,我哥怒目看着我,抽我耳光的手微微顫抖:&ldo;屁話!你……媽要是知道你這樣,她死也不會接受這筆資助,你簡直變得讓我不認識了。&rdo;他提起地上的旅行袋:&ldo;你自己好好想想,跟那種人在一起對不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對不對的得起我爸。&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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