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北到雲南,路途遙遠,我們徒步到達常德,乘火車過貴陽經昆明,到大理之後,餘下的路隻能步行前往龍陵,龍陵位于寶山南部,與緬甸搭界,雲南老百姓辛辛苦苦修築的滇緬公路從此路過,滇緬公路是中國抗戰的大動脈,大量的國外援助和進口的物資都要用這條公路源源不斷地運到國内。
為了保護這條抗日生命線,國民政府派了重兵沿途保護,我們第八軍就是其中之一。
重慶方面給我們安排了專列,25節悶罐車廂,8節平闆。2千多人分别擠在車廂裡,車廂裡鋪上稻草,車廂盡頭放着一排木頭馬桶,人躺在裡面十分擁擠,車廂裡面空氣污濁不堪,那個味道就不用提了。
我們所有的辎重都裝在平闆車廂裡,包括從鬼子那裡騙來的六輛卡車,我那匹心愛的高頭戰馬在臨行前被我忍痛送給了師長。
這一次常先生依舊與我同行,作為正副團長,我們兩個是擁有特權的,就是每人分到一張行軍床,我們兩個躺在床上,床底下還會躺一個人,這一路上别提多煩躁了。
實在憋的不行了,就打開車廂門,一邊吹風一邊欣賞沿途風景,除了山就是山,過了隧道還是隧道,特别是到了貴州和雲南境内,感覺火車就是在山頂上開的,轉了半天忽然發現還是在這座山上轉着呢,感覺在公路上跑的汽車都比我們跑得快。
聽說這些鐵路還都是清朝後期日本人給修的呢,也不知他們圖了啥,但是我們相信,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思。
不過這雲南的氣候真是舒服,雖然已是年底,北方早就大雪封門,寒風凜冽,這雲南依舊溫暖如春。
一路上所有的火車都給我們軍列讓路,這讓我們自豪感滿滿,和那些客車擦身而過的時候,裡面的乘客都會伸出腦袋來瘋狂沖我們招手,這種受人歡迎的感覺真好。
但是到了昆明火車站,我們就要給其他車輛上路了,因為他們是即将出發的中國遠征軍。這次他們要遠征緬甸,打通滇緬鐵路。
其中就有我的老部隊,第五軍。200師裡面還有我的好幾個老戰友,兩年不見,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着。
我和常先生下了火車,不斷詢問路過的官兵,挨個問他們是不是第五軍的,是不是第200師的,你們認不認識李華陶大勇和鄭三斤。
我們二人絕望的蹲在月台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發呆。
我說:他們幾個應該可能活下來的吧?
常先生也說:肯定會活下來,這幾萬人都擠在這裡,咱們兩個肯定找不到。不過他們一定會活着。
我們兩個努力讓自己相信他們還活着。
一輛貨車裝滿人員物資,冒着白煙緩緩在我們面前啟動,嘈雜的動靜中傳出熟悉的呼叫聲:大個子,常先生…
我們兩個立刻擡頭循聲望去,然後起身小跑着去追火車,因為我們分明看到車廂門口,我們努力尋找的那三個人朝我們瘋狂招手呼喊。
火車并不快,沒幾步就追上,拉住扶手爬上火車,我們五個人再次緊緊擁抱,互相拍着後背。
我們沒有時間多說啥,高聲沖對方喊:活着,一定都要活着!
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能不能活着,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的。
我們用最快的語速告訴他們我們現在部隊的番号,不要斷了聯系。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們被編入了200師598團,團長依舊是那位把洗澡說成死澡,把一個連接着一個連去洗,說成一個連接着一個連去死的鄭庭笈,我們的老團長。
我們随着火車走了好幾裡地,眼看車速越來越快,隻能依依不舍地跳下火車,瘋狂沖着對方揮手。
經此一别,能否下次再見,一切隻能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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