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進入車廂的聲音傳來,遙渺渺才懶洋洋的睜開雙眼,似小憩被人吵醒。
霍光甲胄在身,無法行宮廷的跪拜之禮,便工工整整的行了軍中的半跪之禮。遙渺渺倚靠在軟墊上,有些慵懶的擡了擡手示意他起身。
霍光再次标準的行了禮表示感謝,然後躬身而立。一言一行皆是标準到沒有絲毫差錯,連表情和眼神都是溫和儒雅,絲毫沒有因為遙渺渺的漫不經心而有絲毫松懈。
遙渺渺擡頭仰望着霍光,霍光依舊垂眸謙遜,但沒有臣服。
遙渺渺十分清楚,凝萃是有野心的,但她隻會臣服于能提攜自己的強者。但是霍光不會臣服于任何人,哪怕是漢武帝,更甚至是神。對于霍光來說,他的内心甚至沒有野心,沒有對世俗權勢的認可,他便是自己的神。
他有禮,是因為禮法如此。他可以在漢武帝身邊二十多年從無過錯,不是因為懼怕漢武帝的懲罰,隻是因為過錯便是過錯,是不允許的。
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行自己認定的該行之事,不管世人如何想。
作為漢武帝的托孤大臣,他扶持漢昭帝時獨攬大權。
立昌邑王劉賀為帝,後又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廢帝之事。
完全有能力謀權篡位卻選擇立衛子夫的曾孫子劉病已為漢宣帝,明知自己功高震主被猜忌依舊沒有謀反。
以一人之力抗着整個滿目瘡痍、幾近亡國的大漢王朝軟着陸,一手促成昭宣中興,死後以皇帝之禮下葬,可謂極盡哀榮。
史稱大漢之光,頂級能臣,曆史上的文臣極緻,一如他的哥哥霍去病是曆史上的武将巅峰。
這樣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從不犯錯,就意味着他的心思、能力對于旁人都絕對是碾壓級别的存在。
若是有的選,遙渺渺真的一點也不想和他合作。
遙渺渺忽地一笑,試圖減輕内心的惴惴不安:“霍大人站的這麼高,我會有壓力的,不如坐下來吧。”
霍光雖有不解,仍舊依言坐下。
凝萃在遙渺渺的示意下恭敬的退出,遙渺渺掀起窗簾望着前方的漢武帝半晌,才轉頭看回霍光,愣愣的沒有言語。
霍光不知遙渺渺何意,隻安安靜靜的端坐着,四目相對,霍光沒有退卻,是遙渺渺率先敗下陣來。
霍光太安靜了,連眉宇間都沒有絲毫疑惑,靜到似乎縱然外界波瀾萬丈,而他依依然不動如山。
外人無法通過他對外界的反應,去窺探于他深藏的内心。
若非遙渺渺來自未來,知曉他後來這一生的所作所為,她也會和旁人一樣覺得他是内斂溫和而無害的。
将手中的饴糖全遞給了霍光,遙渺渺選擇了單刀直入,跟聰明人玩客套隻會适得其反:“霍大人昨晚為何要幫我?”
霍光微微挑眉,似疑惑遙渺渺為何有此一問。
遙渺渺回以微微一笑,再次掀起窗簾看向漢武帝,霍光的反應讓她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若非昨夜她在睡前注意到金日磾一直守在寝帳外面,她确實會直覺的認為霍光猶疑的看着她手中出鞘的七星龍淵劍,是擔心漢武帝的安危。
直到細思霍光向來不動聲色的表現,她才明白,霍光不是擔心漢武帝會遇刺,霍光那麼明顯的猶疑,是在提醒她要注意避免被漢武帝猜忌。
若非霍光的眼神,昨晚她完全就會拿着七星龍淵劍靠近裝醉的漢武帝。
漢武帝昨夜裝醉是為了給頻頻向他敬酒的将士們一個台階,同時也避免自己醉酒延誤軍機,但又何嘗不是對她一次試探。
北巡以來,她的劍便被春陀拿着,直到昨日漢武帝才遞給她。
一旦漢武帝出事,軍隊便群龍無首,匈奴若突襲,後果不堪設想。漢武帝恩寵她,但這份恩寵不會讓漢武帝拿十餘萬将士開玩笑。
她沒有再解釋,霍光也沒有提問,就像是一種難言的默契,兩人都對此事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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