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嬷嬷将沖泡着金銀花的茶壺裡重新續滿水,擡手替何子岕斟茶,一雙渾濁的眼眸中透出些犀利,有精光一閃而逝,卻是微微笑道:“殿下這話是怎麼說?”
何子岕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沖高嬷嬷道:“您瞧瞧至善皇姐的儀賓,對她簡直惟命是從,隻為皇姐的背後有父皇這棵大樹撐腰。您說我姐姐有什麼?再過得兩年,父皇随意為她指了婚,娘家連個能出頭的人都沒有,還不是任人欺淩?嬷嬷,我思來想去,不敢去争外出就藩,還不若就這麼守在京裡。”
相依為命的姐弟都曉得盡心盡力為對方打算,偏是何子岕平日受高嬷嬷影響,對仁壽皇帝頗多失望,行為處事難免有些偏激。
高嬷嬷望了望何子岕因為飲酒而微微帶了些春色的面龐,似是下定了決心,撲通一聲跪在他的前頭:“殿下,事在人為。您若想永久打消這些顧慮,也不是沒有法子。奴婢有些話藏了多時,也想與您打開心扉說上一說,咱們可否去您的書房裡說話?”
何子岕的外書房平日少有人去,是他打理些機密東西的地方,聽見高嬷嬷如此說,何子岕不由挑了挑眉,本有的三分酒意大多全消。
“嬷嬷請随我來”,何子岕立起身子,一手扶住了高嬷嬷的臂膊,攙着她便要往書房走去。
高嬷嬷卻掙脫了何子岕的攙扶,沖着他恭恭敬敬行禮說道:“殿下您先行一步,奴婢回房取些東西拿給您過目,這便回來。”
何子岕不曉得高嬷嬷葫蘆裡賣得什麼藥,隻好與她在地頭分手,自己先往書房走去,又吩咐小豆子在外頭等着高嬷嬷。
何子岕的書房裡擺着一張不曉得從前誰用過的雞翅木卷草彭牙大書案,有些地方已然有着斑駁的油漆脫落,卻仍舊不失古拙大氣。
上頭堆着滿滿的都是些古裝線書,除卻幾本《四書》,大多是些雜曲、戲文之類,顯見得他一顆心無從寄托,整日拿着這些東西打發時光。
捧起一卷前秦外史,何子岕讀了未有兩行,便聽得小豆子輕輕叩響了房門,領着高嬷嬷走了進來。高嬷嬷手上還捧着隻帶暗鎖的填漆雕花木匣,徑直放到了何子岕的書桌上。
命小豆子守在門口,何子岕有些狐疑地望着高嬷嬷,眼睛輕輕掠過那隻看起來已然有些年頭的匣子,有些好奇地問道:“嬷嬷,這是什麼?”
眼見得小豆子将外書房的門掩得緊緊,高嬷嬷尤不放心,再将裡頭的暗鎖吧嗒一聲阖上,這才蹒跚着走過來,輕輕轉動了機關,緩緩打開那隻匣子。
匣子分着兩層,上頭一層是幾件陳舊的首飾,兩幅耳墜、一對不曉得是足金還是鎏金的镯子,再便是兩枚足金嵌寶的戒指。
高嬷嬷指着那幾樣東西,略帶追憶地說道:“殿下,您大約也不認得,這都是您母妃從前賞給奴婢的舊物。奴婢一個老孤老婆子身邊再無親人,想将這些東西送給六公主收着,六公主卻似是有所忌諱,總不願與奴婢多言,今日便送給殿下您留着做個念想吧。”
提及生母,何子岕心間隐約有些傷痛。宮中流傳的是一個版本,姐姐何子岚同他述說的又是另一個版本。兩個版本之間的差别有若雲泥,讓何子岕無法适從。
自然曉得姐姐不會存心騙他,他卻又怕姐姐本身便是被人所騙,所有自卑又自傲的情緒無處所依,何子岕内心全是掙紮。
單瞧着這些并不值錢的東西,許馨便不似是帝恩深重,再加上去世時追谥的封号又太過卑微,何子岕便對何子岚的話便有些懷疑。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對高嬷嬷說:“謝謝您還留着我母親的東西,姐姐不願與您來往,想必有她的難處,您莫放在心上。這些首飾便先放在我這裡,改日我再拿給姐姐。”
高嬷嬷挑撥不成,隻得答應着将那些東西放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從匣子的夾層裡抽出幾封疊得整整齊齊的書信,攤開在何子岕的面前。
明黃的信箋,到似是帝王專用,何子岕疑疑惑惑打了開來,卻發覺那落款根本不是仁壽皇帝,而是出自大裕的瑞安長公主。
瑞安在大裕隻手遮天,李隆壽雖然登基,卻隻能算做傀儡,全天下人盡皆知。經她之手流傳出的信劄用了帝王的明黃色,到也說得過去。
及至瞧清信件的内容,何子岕大驚失色,悚然問道:“嬷嬷,這是通敵的大事,您如何與她私下有着聯系?這是打從什麼時候的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長佑
兩國交好,不過是打從去歲才開始的事情。
時光倒退回幾年,高嬷嬷就敢同瑞安私下信件往來,何子岕方才那一句通敵叛國委實并不為過。他不信高嬷嬷一個奴婢便能有這麼大的能耐,隻目光凝重地望着面前的老婢,眼神間充滿了探尋。
高嬷嬷淡然收好了匣子,沖何子岕認真說道:“細算起來,宮中的信件送往大裕的确有好幾年了。那時節大裕與咱們戰争不斷,舊主想着多條路才能有備無患,這才命奴婢見機行事。隻是早些時覺得殿下您年紀尚小,便不敢同您說這些。”
這舊主二字到讓何子岕覺得疑惑,不曉得高嬷嬷所指是何人。
心間隐隐覺得有個大大的漩渦在飛速旋轉,到好似揭開了什麼秘密。何子岕冷靜地問道:“嬷嬷,您打從離開了許家,又一直陪在我母親身旁。如今我母親已然不在人世,您所指的舊主又是何人?”
高嬷嬷皺紋縱橫的臉上閃過一絲滄桑,沖何子岕傷感地說道:“殿下,這事不是一句兩句便能說完。如今您滿了十歲,做奴婢的自然不敢再捂着這個秘密。殿下,奴婢的确隻是聽令行事。您在這世上,其實還另有親人。”
若是仁壽皇帝這邊的親戚,高嬷嬷自然不需要這般神神秘秘,單看她臉上的表情,何子岕也曉得不會這麼簡單。他有些震驚地擡起頭來,盯着高嬷嬷有些遲疑地問道:“您是說許家,我外祖那邊的人?”
高嬷嬷有些傷感又有些欣慰地點立着頭,沖何子岕認真說道:“當年先帝那道旨意一下,許家所有的男丁都被殺戮。可是蒼天有眼,憐憫咱們老爺含冤受屈,偏就有他老人家嫡親的兒子躲過那一場劫難。”
大家族裡總有些握在手心不敢叫旁人知曉的秘密,許大學士這一生以清廉與剛正不阿聞名天下,更以與原配妻子伉俪情深而羨煞世人,還曾因此得過先帝的嘉許,而從高嬷嬷口中所述的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高嬷嬷滄桑的臉上滿是緬懷,對何子岕娓娓述道:“您曾外祖父後來也曾有位心儀的女子,一則您曾外祖母丢不起這個人,二則更為着先帝親口贊過他二人伉俪情深,因此不敢公然納妾,兩人便達成了個協議。”
當時許府中是許大學士的正妻主持中饋,她應下夫君不缺别院的用度,隻是這外室也不能納進許家的大門。如此一來,這位外室隻得養在了外頭,許大學士偶爾過去留宿,後來兩人還育有一個兒子。
許大學士這段隐秘,許府中隻有極少的人知曉。那時節高嬷嬷是許大學士正妻院裡的一等丫頭,對這段過往并不陌生。她還曾奉命去那别院中為這位外室送過幾次東西,也因此見過别院裡許大學士的庶子。
如今以開豆腐坊為生的嚴五本來不叫嚴五,而是姓許名長佑,便是許大學士外室所生的兒子,算是許馨的叔父,也是何子岕姐弟二人的叔祖輩。
隻因兩人之間有那句口頭協議,許大學士為了後宅和睦,這外室與她所生的兒子便一直未曾接回府中。正是因為沒有上過許家的族譜,那外室和當時年僅十五歲的許長佑才在那場滅門慘案中幸運躲過了一劫。
驚聞許家噩耗,許大學士的外室不堪打擊,不多久便一命嗚呼,留了許長佑孤身一人。短短的時日内,父母雙親雙雙殒命,許長佑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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