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測,造化弄人,李隆基怎麼也想不到,再世為人的牡丹終于找到了,卻成了兒子的王妃。
“這麼說,她完全不記得朕了?”
“這……皇兄還是直接召見玉環吧。這舞隻是初步排演,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榷。”
李隆基遲疑再三,還是搖了搖頭。
即便要見,他也不要當着這麼多人,以皇帝的身份召見她。
高力士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笑着看向了公主。
“連日排演也都累了,讓她們各去歇息,明日再召吧。”
盈盈一聽頓時明白。
“也好,天色已晚,皇兄也不用趕去行宮了,就在道觀歇下,還是之前的靜室,早收拾妥當了。”
盈盈公主說着走了出去,招呼樂師、舞姬等人全部撤離了園子。
高力士又四處查看了一番,确認園子裡再無旁人,也就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園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李隆基伫立良久,直直的看着對面那個掩映在花叢中的靜室。
那靜室之前是牡丹住的,牡丹走後就一直空着,但此刻裡面燭影搖曳……
他知道,她就住在裡面,可他不敢過去,也不願離開,就這麼失神的站在那裡。
好在春日的夜是暖的,風也是暖的。
一陣晚風吹過,帶着熟悉的花香,李隆基這才緩過神來,慢慢朝前走去,走到靜室旁的牡丹園裡,看到了滿園盛開的牡丹。
惆怅階前紅牡丹,晚來唯有兩枝殘。看來這牡丹已經盛開有段時日了,風一吹過,花瓣就簌簌掉落……
三郎憐惜的看着那凋謝的牡丹,心中生出無邊惆怅,抽出随身攜帶的笛子,吹了起來……
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庭院春深,人影茫茫,如泣如訴的笛聲裡,費盡思量,聞者斷腸……
笛聲婉轉,驚擾了正在靜室休息的楊玉環。
連續幾日的排演,她實在很乏了,妝洗換衣之後就依在軟榻小憩,直到笛聲傳來,讓她再無睡意。
她還以為是哪位樂師在吹笛,就倚在窗前,靜靜聆聽。
可這笛聲實在婉轉,也實在傷感,玉環的心口隐隐作痛,像是碎裂了一般,這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慌。
一曲完畢,玉環忍不住隔窗感歎。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此曲纏綿悱恻,傷春、懷人,都入相思調,實屬絕妙。”
忽然傳來的女子話語,讓李隆基一下子僵住了。
果然,她還是懂他的,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成了誰的妻子——這笛聲裡的相思和追憶,她都聽得懂。
在這個瞬間,他甚至懷疑她還留有他們的記憶。
可他不敢冒然相問,甚至不敢回頭,隻怕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她。
他隻能輕咳一聲,壓着嗓子,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沒那麼威嚴。
“娘子謬贊,還望沒有擾了娘子清靜。”
“無妨,隻是笛聲未免過于傷感,聽的人心碎神傷。要我說,花開花謝自有時,明年花勝去年紅,大可不必如此傷感。”
“明年花雖好,怎知與誰同?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自是浮生長恨歡娛少。”
李隆基的話,讓楊玉環沒了倦意,她披上羅衣,緩緩而出,想看看究竟是哪位樂師的心裡,竟藏着如此深的相思和哀愁。
隻見那人錦袍玉帶,臨風而立,看其背影就知英姿不凡,霸氣側漏,這哪裡是道觀的樂師……
玉環一時有些慌,因為如今這園子是她自己居住,除了婢女,并無旁人。
“你是何人,如何進得園中?”
聽到詢問,那男子的背影震了一震,猶豫片刻還是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宛如前世宿命,大夢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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