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第二次參見會試了。”
原來,唐胄的家是在瓊州府,來一趟就要走半年,好不容易覺得準備得差不多,滿懷雄心壯志來應試。誰知,他一到京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生生錯過了一次寶貴的機會。盤纏用盡無奈之下,他隻得打道回府,可由于舟車勞頓,他到家後也纏綿病榻好幾個月。在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下,他終于養好了身子,家裡的錢亦耗去了大半。他父親思前想後,賣了好幾塊地,又四處借錢,終于湊夠了盤纏,讓他早早就出發,幹脆在北京租一間小院住。
唐胄道:“家父是想着,即便在下身體再出不适,亦能在此好生調養,不至于再錯過一次會試。”
朱厚照斜睨了月池一眼:“唐兄,這樣看來,你的家境在瓊州算是中上,有一個舉人身份亦算是不錯,何苦非要參加會試。在家享受田園之樂難道不好嗎?”
月池此刻方知他是何意,鬧了這麼半天,就為打消她回家的念頭,這還真是閑得發慌!
唐胄益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方道:“您畢竟是大家公子,不知我等蠻荒之地駐民的苦楚。”
朱厚照道:“蘇東坡不也有詩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嗎?”
唐胄擺擺手:“蘇翁不過苦中作樂罷了。瓊州天氣酷熱難耐,暴雨時時滂沱而下,這就不提了。最糟糕的是匪禍與官禍。就說聖上登基以來,弘治四年、六年、七年與十二年,均有番寇上岸燒殺搶奪,有時還發生過焚毀縣城的慘劇,還有盜匪将人擄劫賣到扶桑的情況出現。”
朱厚照不虞道:“瓊州兵備道和衛所呢,難不成是吃白飯的?”
唐胄道:“諸位老爺都很盡心,隻是老爺手下的附屬官吏,多盤剝百姓。”
朱厚照道:“你已是舉人,難不成連你家都不能幸免?”
唐胄長歎一聲:“三節四禮,缺一不可。如路過我家,我們還得殺豬宰羊,好生款待。舉人又如何,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還不如一個手下有兵的小武官。”
朱厚照問道:“就不能與之據理力争嗎?”
唐胄搖搖頭:“在下上有老下有小,實不敢冒此風險。沒有官職,到底落了下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朱厚照道:“即便有了官職,若隻是個芝麻官,還不如大員的家奴得臉,一樣得卑躬屈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愁苦,是到了哪裡都避不開的。”
唐胄點點頭:“公子說得是,所以說,世上的田園之樂,恐隻有去五柳先生的詩文中尋了。若在現世妄圖遺世獨立,不過癡人說夢罷了。”
月池隻覺面上狠狠挨了一記,待唐胄走後,她都沒回過神來。朱厚照見狀笑道:“怎麼,現下不嚷着要回蘇州了?對了,孤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師父唐伯虎,進府學當小吏了,專管孤的那些表哥表弟。”
月池一驚:“你做的?”
朱厚照大笑出聲:“孤可沒那麼無聊,是你的好嶽父覺得,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過你放心,他做得還不錯,并沒有人為難他。李越,你自诩聰明,倒來說說看,唐伯虎這般得臉,是仗誰的勢。”
月池的心沉沉地落下去。她走到窗邊,茶樓的老闆正将一堆殘渣剩飯丢到牆角,一群流浪狗沖将上來,竭力争搶。中間有一隻瘸了腿的狗落到了最後,可仍不放棄,它嘴裡嗚咽着,跌跌撞撞地往裡撞,希望能得到一點點果腹之物。
朱厚照不知何時立到了她身邊,他道:“連狗都知道活命,人卻始終認不清現實。你真以為,你回去之後就能安閑度日了?唐伯虎被判作弊,又娶了青樓女子,而你公然得罪提學禦史,還娶了聲名盡毀的方氏,如不是你積了八輩子的德進了宮,你們全家早就被華曙之輩磋磨而死,就連這次的謠言,八成亦有華昶的手筆。可想而知,待你被打落塵埃之後,你的命不會比那條狗好上多少。唐伯虎的仇人,你的仇人,還有張家那群人,人人都會在你身上踩上一腳。”
月池喃喃道:“我以為至少做個男人就會好很多……”
朱厚照忍俊不禁:“男人?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唯有人上人,方得享如意。不争不上進,就隻能跪着過一輩子。”
桃花塢的幻夢終于打碎了,她一直力圖逃避的現實亦到了她眼前。若她真是個男人,她當然會竭力上進,可關鍵就在,她是個女人!為了九族的性命,她除了回家還能做什麼。如果張氏一族不去蘇州,唐伯虎沒有被拖進府學,他們完全可以隐姓埋名,在皇權難以下沉的鄉下安穩度日。又不是處處都是瓊州府,時時都有上級官吏打擾。可現在全部都毀了!現下她的人生,就是返家慢慢被磋磨至死,還是留在這裡一朝被發現滿門抄斬的差别。她能怎麼選,她該怎麼選?
她怔怔地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對她揮了揮手:“怎麼,吓傻了。孤先前提出的交易依然作數,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又是那一百個頭!月池咬牙看着他:“這事你就過不去了是嗎?”
朱厚照挑挑眉:“要過去亦不是不行,不過,你得從你身上剝去點東西。”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敲在她心上:“我是君,你是臣。我為主,你為仆。你真以為你身上那幾分才智能支持你一世桀骜不馴?一朝行差踏錯,便是全家萬劫不複。是跪一個人,還是跪千千萬萬個人,你自己選吧。”
松樹千年終是朽
您也需要臣的效勞,方能保帝位獨尊呐。
他步步緊逼,俨然是要從心靈上将她徹底摧毀,讓她彎下脊梁俯首稱臣。皇族是天生的玩弄人心的高手,即便眼前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也是如此。他将她視作牛馬,視作枝葉,隻能被他鞭笞前行,被他随意修剪。不,不止是他,在世上任何一個地位高于她的人都能做到這點。
李大雄、李龍、華曙、方禦史、劉健、梁儲、王鏊、劉瑾、張皇後的臉一一在她眼前如走馬燈似得閃過,最終定格到眼前這個人的面孔上。他的劍眉輕挑,黑亮的眼珠裡滿是興味和得意,他的臉頰豐潤皎白,嘴唇亦是鮮紅,足見平日養尊處優,氣血充盈。
不像她,她的臉色常年蒼白如紙,唇色亦是寡淡。她畢竟受了五年的折磨,身子的根底早已孱弱不堪。
大家都是人,難不成他生來就該萬衆敬仰,她就活該被人糟踐?人生一世,又還有幾個五年呢?
月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是受着和平年代的教育長大的,原本隻想安穩度日。可既然這世道澆漓,這人心刻毒,那她亦不畏懼同他們鬥上一場。反正退路已無,橫豎都是全家一死,她為什麼不幹脆賭一場。一朝赢了,就是貴極人臣,阖家榮泰,即便輸了,好歹曾經真切活過,亦不枉在五百年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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