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瑕有瞬間愕然,&ldo;呃?&rdo;&ldo;……十八個第三代。&rdo;老先生說,聲音有些微低啞,他清了清嗓子,雙手柱在拐杖上,闆闆正正坐在那裡。&ldo;不是十個。&rdo;一旦咨詢人開口,節奏就順暢了,劉瑕說,&ldo;是我估計錯誤。&rdo;&ldo;十八個第三代裡,&rdo;老先生看着湖面,&ldo;我唯獨隻貼身帶過欽欽一段時間。&rdo;&ldo;噢。&rdo;劉瑕借機打聽,&ldo;沈欽先生是自小就‐‐&rdo;&ldo;他……的經曆也比較複雜。&rdo;老先生并不轉頭看劉瑕,語調堅決,但仍可聽出不适感,劉瑕亦可以理解,對他來說,家醜外揚确實較為艱難。&ldo;跟過他媽媽一段時間……後來初中以後又出國讀書,不過以前不是這樣,不是說不‐‐&rdo;他停下來,尋找合适的詞彙,劉瑕本能為他補完,&ldo;宅。&rdo;老先生愣了一下,居然笑了,&ldo;對,ek,欽欽以前給我介紹過,極客、宅,你們年輕人的東西……&rdo;他的聲音拖長了,悲恸隐現端倪,但很快又被控制住,&ldo;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這樣,可能也有點怕生,但是這種情況是這次回國以來才有的……起碼我看是這樣。&rdo;說到最後,老先生也有些吞吐尴尬,他少見地失去氣勢,&ldo;以前有沒有這樣,我不清楚,欽欽出國以後就很少回來,我們都是電話或視頻聯系……但這幾年,在視頻裡他不會是這個樣子,在視頻裡……他是很快樂的。&rdo;從老先生的語氣判斷,在沈欽回國以前,兩人聯系較為稀少,所以也很難肯定這是否初次&lso;發病&rso;‐‐劉瑕在心裡打了個引号,她還沒肯定沈欽閉門不出的行為是否該診斷為社交焦慮失協症,畢竟從他在網絡上的表現來看,正常溝通與表達情緒都沒有問題,甚至于說,如果忽略他始終沒有露面發聲這一點,還可以說他的社交表現具有相當的侵犯性,而這在社交恐懼症患者中是較罕見的。也許他患有廣場恐懼症,但這解釋不了他拒絕發聲溝通這點,要進行進一步的診斷,除了和患者面談以外,她還需要過往的詳細檔案。但劉瑕沒把訴求直接說出口,除了增加老先生的難堪與罪惡感外,這對咨詢并無幫助,再說,她也還沒想好是否要接下沈欽這個案子。&ldo;老先生,是這樣的,我希望您能相信,我對您這麼說并不是在誇大難度、試圖擡價‐‐但心理咨詢的規則是,&rdo;内情明朗之後,劉瑕的膽子大起來了,至少,這不是一個她拒絕不起的案子。&ldo;如果當事人沒有改變的願望,咨詢一般都是事倍功半‐‐而且我說的這還是當事人不情願地配合咨詢的情況,就像是國外的一些問題青少年,或者是問題成年人,或者受到父母的壓力,或者受到法庭的約束,過來接受心理咨詢,總體還有一個強制力能迫使他們低頭。&rdo;從老先生臉色的變化來看,她推定自己的猜測不錯,便繼續往下說,&ldo;沈欽先生的情況是,恐怕您很難強迫他接受咨詢,如果您能的話,他現在已經在接受名醫的治療了……而我想,在之前關于是否接受咨詢的摩擦中,您應該已經被告誡,對于這種抵觸出門以及社交的……病人,動用物理上的強制手段,對病情極為不利。&rdo;沈家十數人在客廳内屏息靜候的畫面,給劉瑕留下很深的印象,這反常的一幕來自于沈家人對老先生權威的敬畏、權勢的服從,是對壓力的接受,也因此必然存在壓力的輸出方,這一人選自然非老先生莫屬,甚至包括他&lso;讓沈欽自己給自己找醫生&rso;的對策,都能透露他強硬、充滿掌控欲的性格,再加上他從父權社會走來,身上時代烙印極深,對心理疾病缺乏認識,如果之前曾出現過他強行拆門押沈欽看病的現象,劉瑕也不會詫異。&ldo;我……明白。&rdo;老先生默然半晌,終于喟然說道,&ldo;我明白。&rdo;他的語氣,一唱三歎,暗示不少故事,隻是對他這樣好顔面的老人來說,恐怕也不願仔細形容,劉瑕沒有追問。&ldo;那麼您也應該知道,在您單方面的意願下,咨詢是無法進行的。&rdo;她委婉說。&ldo;不論您的意願多強烈,我又多麼配合‐‐&rdo;即使這是他自己的安排,但和咨詢師讨論自家陰私,始終令老先生十分不适,整個談話過程,他一直面向湖邊,直到聽見劉瑕這句話,他的眉峰猛然一跳,回過頭灼然望着劉瑕,就像一匹狼望見了獵物,忽然間就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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