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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頁(第1頁)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别離此。換作其他情懷如詩的閨中少女,估計會很感動,可顧香生隻覺得眼角抽搐,連牙齒都要酸倒了。不過她也知道,夏侯渝不僅僅是在示情,更是在重複确認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表明自己的心意絕對不會改變。原想将這張酸倒牙的詩丢掉,想了想,她還是将其疊好收入懷中。酸是酸了點,看在一片拳拳心意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讓顧香生意外的是,短短幾天時間,夏侯渝還真說動了孔道周,讓固執的老先生願意跟着他走。不過孔道周也不是一去不複返了,他最看重的還是修史,所以已經留下話,一個月後便回來,繼續完成未竟的工作,并讓人代為傳話,留下一張名單,叮囑顧香生,除了完成謝氏的那一部分傳記之外,為名單上另外幾名女子立傳的事情也交給她了。顧香生一看,名單上的女子不過五六個,或長于詩畫,流芳後世,或為女醫,活人無數,其中還有一個鄭氏,原為農婦,後因改進農具,得以在前朝一本農書上留名,僅止于此,沒想到孔道周竟然要将她也列入史書裡。這些女子裡頭,沒有一個是世人眼中的賢後賢妃,有的甚至連一個高貴的出身都沒有,如農婦鄭氏,她一輩子都是農婦,頂多因為改進農具而得到皇帝褒獎,可也僅此而已。顧香生覺得有些慚愧,可同時又肅然起敬,她身為女人,尚且想不到要為這些女人立傳,孔道周卻已經想到了。不僅想到了,還敢付諸行動,想想袁臻那些人的态度和可能會有的反應,越發襯托老先生的可貴。聖人曾言: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謂女子,說的是他自己的妻妾,小人,則指家中仆人,而非卑鄙小人。後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以訛傳訛,将其誤讀,甚至以此為依據,認為聖人也覺得女子本來就該與小人并列,可見地位低下。然而像孔道周這樣的大儒,從來不會将這種偏狹的誤解作為正解,試想一下,孔聖人教導世人要愛親尊賢,這&ldo;親長&rdo;裡頭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一面尊敬母親,一面卻又瞧不起女子,這種明顯矛盾的态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真正的大儒身上,所以為謝氏立傳也好,單列奇女子一卷也罷,都能看出老先生治學嚴謹的态度來。但顧香生也不曉得,何以先前她與孔道周也沒說上幾句話,老先生卻忽然對她青眼有加,還将這麼一個重任交給她,實在是令人受寵若驚,她怕自己做不好,辜負了老頭兒的期望,隻好将自己關進複始樓裡頭的偏間,埋頭翻閱資料,争取在孔道周回來之前,将這一卷拟個大綱出來。閉關兩日,待徐澈那邊派人來請,才發現自己差點兒錯過了重陽宴。自徐澈上任起,邵州就沒舉辦過官面意義上的宴會了,如今天子讨伐易州,外頭鬧得正歡,大家也沒想到徐澈會在這種時候舉辦宴會,等到聽說宴會為崔氏主持時,便都紛紛暗自琢磨起來。雖說衆人早就知道徐澈已婚,但他品貌俱是上上之選,這樣的美郎君,縱是當暖床小妾,怕也有無數人前仆後繼自願送上門,所以自薦枕席也好,下官巴結送人也好,從來就沒斷過,徐澈本人還算潔身自好,至少顧香生從沒聽說他收下哪個下屬送去的女人,至于人家私底下是不是有妾婢美人作伴,那就不關她的事了。徐澈在邵州三四年,妻室卻遠在京城,要說旁人沒有一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現在正主兒一來,那些狂蜂浪蝶更是沒了希望,邵州城中有頭有臉的女眷,也都擦亮了眼睛,想看看這位被徐使君&ldo;念念不忘&rdo;的崔娘子,到底是怎生的國色天香。宴會極為熱鬧,還未開始,刺史府門口便已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顧香生從複始樓回家匆匆梳洗一番換了衣裳再趕過來時,來得已經算晚了。仆從将她引至女客所在的座席,顧香生看了一下,發現除了一個周枕玉,前後左右坐的人,自己都不認識。于情于理,以她今時今日在邵州的地位,就算不與崔氏并列,那起碼也得是下首,但事實是,她的座位的确不算太偏,可離崔氏也有一些距離。周枕玉也剛坐下不久,見顧香生到來,亦是一愣,忙起身見禮:&ldo;焦先生安好。&rdo;&ldo;周姐姐何必如此客氣?&rdo;顧香生笑道。自打一切上了正軌之後,她與周枕玉反而少見,對方忙着經營周家的鋪子,她的事情則鋪得更大,除了規範商業那陣子跟周枕玉頻繁打交道,兩人要做的事大多沒什麼交集,見面的次數自然也就少了。這一笑,許久不見而生出來的淡淡隔閡好似也跟着消散了。周枕玉拉着她坐下來:&ldo;你怎麼會被安排到這裡來?我本以為使君娘子會讓你坐在下首的。&rdo;顧香生搖搖頭:&ldo;我這兩日都在複始樓,未曾出來過,也正有些奇怪,旁邊這些女眷,怎的好像從未見過?&rdo;周枕玉低聲道:&ldo;你自然從未見過,她們都是從前在下屬州縣被表彰的節婦。&rdo;&ldo;什麼?&rdo;顧香生這兩日忙着翻閱史籍,睡眠不足,現在耳邊聽着綿綿絲竹之聲,原是有些昏昏欲睡,結果瞌睡蟲全被周枕玉這一番話給吓跑了。崔氏請來一群節婦赴宴,還特意安排在她周圍,難道是想借機告訴她,女人就應該像這些節婦一樣安分守己,遵從婦道嗎?顧香生覺得既荒謬,又有些啼笑皆非。更好笑的是,約莫在崔氏眼裡,像周枕玉這樣沒有嫁人,卻成日抛頭露面的藥鋪當家人,也被歸入了&ldo;不守婦道&rdo;的範疇,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裡。她擡起頭,正好與朝這邊望來的崔氏對上視線。後者面色冷冷淡淡,目光之中似乎隐含嘲諷,從她身上掃過,随即又與旁邊的女眷說起話。與她說話的女眷,是宋暝的妻子錢氏。崔氏無所顧忌,錢氏卻不敢,她從丈夫那裡幾番聽說顧香生的厲害,知道對方不是一個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但座席安排非她作主,她隻能找着由頭與顧香生搭話示好,不着痕迹撇開自己的幹系。&ldo;焦先生上回讓外子轉送于我的茶花,我一直悉心照料,今年開得也好,可我另外又買了幾盆,花期卻總是很短,不如您送的那一盆,您幾時有空,能否莅臨指點一番?&rdo;顧香生對錢氏也很客氣:&ldo;指點不敢當,嫂嫂若是得空,我便上門叨擾。&rdo;錢氏笑道:&ldo;那可太好了!&rdo;她頓了頓,又對崔氏笑道:&ldo;我與焦先生離得遠,說話不方便,能否請崔娘子将焦先生的座席稍稍挪過來?&rdo;崔氏心下不快,正欲說話,便見徐厚匆匆過來。&ldo;娘子,郎君有請焦先生過去入席。&rdo;崔氏的眉毛高高挑起:&ldo;男女有别,焦氏為女客,如何能與男子同堂并坐。&rdo;徐厚心想您沒來之前,焦娘子都不知道與郎君宋司馬他們同堂并坐過多少回了,現在再來追究,會不會晚了一些?他眼珠轉了轉,帶上為難之色:&ldo;可這是郎君之命,小的也不敢違逆……&rdo;崔氏長這麼大,還從沒被人這樣當衆打臉,弄得下不了台。她臉上火辣辣的,仿佛都能感覺到旁人看好戲的眼光了。&ldo;你去回了使君,就說焦氏既非命婦,又無家人在邵州任官,不宜抛頭露面,多見外男,以免妨礙名聲。&rdo;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勉力冷靜地說出這句話。這下子,在場女眷如何還不知道使君娘子瞧不上焦氏?俱都望向顧香生,也有的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暗暗存了看好戲的心思。錢氏想打圓場,那頭顧香生卻已起身:&ldo;多謝崔娘子回護關心,隻是我方才正好身體有些不适,久坐唯恐失禮,隻得就此告辭,先行離席,還請主人家恕罪則個。&rdo;說罷既不應徐澈的召,也不管崔氏的回答,施施然就走,竟是潇灑得很,令人目瞪口呆。崔氏看着她的背影,還想出聲呵斥,卻被青芫使勁一拉袖子,拼命暗示搖頭,隻得将滿腔怒火勉強壓下,強自忍到筵席結束,曲終人散,方才怒氣沖沖地去找徐澈。&ldo;娘子,娘子,您先冷靜些再說!&rdo;青芫追在她後面,卻已經阻止不了崔氏,後者找到徐澈,兩人直接大吵一架,又是不歡而散。好不容易方才有點起色的關系,伴随着這一次争吵,完全蕩然無存。當晚,徐澈又宿在書房,而崔氏則用剪子死命剪着自己手裡頭的單衣,很快便将那件單衣剪得面目全非。而那原本是為徐澈準備的。&ldo;娘子,您别這樣!&rdo;青芫急得團團轉。&ldo;我對他千般好,也比不上那女人的一根毫毛!&rdo;崔氏滿面淚痕,&ldo;我也真是犯賤,為他裁什麼衣裳,辦什麼宴會呢,現在好了,全邵州城的人都知道焦氏落我面子,給我臉色看,都知道我這堂堂刺史之妻,還比不上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rdo;&ldo;娘子,您快放下剪子,仔細傷了手!&rdo;看她這樣,青芫也很難受,又不知從何勸起,&ldo;您,您聽我說,我曾仔細查過,發現焦氏這人,着實有些古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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