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懂得撒謊,連這點小嗜好也敢當着皇帝的面往外說。玄光帝心裡暗笑,恨不得把小趙縣令拉過來,狠狠揉兩下。有姝懊悔不叠,若早知道主子會打聽自己這些天的動向,就不該留下來消食,然而對主子撒謊更不應該,便隻能問什麼答什麼,有什麼說什麼。半個時辰後,他抹着額頭的冷汗出了乾清宮,回家呆坐在窗邊,忽而呵呵傻樂,忽而抓耳撓腮,表情十分糾結。閻羅王恰在此時出現,沉聲問道,&ldo;怎麼了這是?&rdo;有姝早已習慣了對方猝不及防的試探,假裝自己毫無所覺。他現在得想辦法留在京城,這樣才有機會見到主子,若是外放出去,至少年别想回來。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能保證不會發生變故?對了,主子今年二十五六了吧?有沒有立後封妃?思及此,他像吃了一整顆檸檬,臉都皺成了一團,心裡更是酸澀得厲害。閻羅王見他不肯搭理自己,并未像往日那般一笑而過,反倒伸出手,用力捏了捏他臉頰,&ldo;想什麼呢?臉都皺成了小老頭。&rdo;在現實中見過一面之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猜不透小趙縣令的心思,這種感覺糟糕至極,必須得找補找補。有姝略養肥了一點的腮肉被扯得變形,淚珠挂在睫毛微微顫動,卻還強裝無事。閻羅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另一隻手也覆了上去,将他兩邊腮肉一同揪住,&ldo;别裝傻,本王一直知道你有陰陽眼。&rdo;果然知道!有姝說不清是緊張恐懼多一點,還是如釋重負多一些,連忙拍打他手背,含糊道,&ldo;放開,我不裝了還不成嗎?&rdo;&ldo;今天你入宮了?&rdo;閻羅王意猶未盡地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腮肉,這才放手。二人一路跋涉,早已培養出許多默契,即便剛戳破能看見彼此的事實,相處起來也十分輕松随意。有姝不答反問,&ldo;皇上有沒有立後納妃?&rdo;對于一名七品芝麻官而言,皇帝的後宮之事就像神話傳說那般遙遠,此前他也就沒刻意去打聽,旁人更不會随意談論。&ldo;你問這個作甚?你今天見到玄光帝了?感覺如何?&rdo;閻羅王眸光微閃,不經意間洩出一絲緊張。有姝卻因存着心事,沒能察覺,執拗地追問,&ldo;皇上到底成婚沒有?&rdo;&ldo;他成不成婚與你有何幹系?&rdo;有姝低下頭,一層豔麗紅暈緩緩從耳際蔓延到脖頸,雙手下意識地揪住腰間玉佩,反複拉拽其下的絲縧。這幅小女兒作态十分反常,令閻羅王瞬間領悟,不敢置信地道,&ldo;你莫非……對玄光帝有什麼绮念不成?&rdo;所以說,這就是他今天頻頻失态的原因?現在想來,他的種種表現恰似急于讨好心上人的少年,透着幾分窘迫與熱切。然而他隻與玄光帝見過一面,自己卻陪着他走過萬水千山,就算喜歡,也該先喜歡上自己才對!明知玄光帝與自己同屬一人,閻羅王卻終究意難平,诘問道,&ldo;你到底喜歡他哪點?權勢?地位?相貌?會不會太過膚淺?&rdo;當然,最令他感到驚訝的還是小趙縣令居然喜歡男人,害他白白擔心了許久。早知如此,他在遂昌縣時就該下手了。有姝連忙辯解,&ldo;當然不是。喜歡就是喜歡,哪有什麼理由?&rdo;&ldo;你們才見過一面吧?為何就喜歡上了?本王陪你跋山涉水,一路相陪,怎不見你喜歡本王?&rdo;閻羅王也不知自己在與誰置氣,總之心裡很不痛快。&ldo;所謂的一眼萬年不正是如此嗎?&rdo;有姝糾結道,&ldo;謝謝你一路的保護與陪伴,我也很喜……&rdo;話未說完他就驚覺:原來此人在自己心裡的地位,竟然已快與主子持平了。即便與主子重逢之時,他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對方,并且迫切渴望着對方的擁抱與安慰,哪怕那擁抱是虛幻的,安慰是無言的。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起來?有姝似被雷劈了一般,張張嘴,難以成言;眨眨眼,欲哭無淚,表情窘迫而又内疚。閻羅王目光如炬,怎會發現不了他的異常,一語揭破,&ldo;難不成你也喜歡本王?&rdo;這下子,他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小東西不但喜歡陽世的自己,還喜歡陰間的自己,該誇他有眼光,還是斥他貪心不足呢?但無論怎樣,他酸澀的心情已完全被沖淡,變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有姝絕不承認自己是個三心二意之人,漲紅着臉擺手,&ldo;我對你的喜歡是友情,是不同的。&rdo;話音剛落,他立刻被自己說服了,笃定點頭,&ldo;對,是友情。你是我王者趙有才本想過幾天再去找有姝,也好打聽清楚他受诏入宮究竟所為何事。但有姝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暈死過去,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望不見盡頭的路上,兩旁滿是荊棘與彼岸花,周圍全是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群。他試着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脖頸和四肢戴着沉重的刑具,隻能像瀕死的牲畜一般艱難地蹬腿。有人發現他的異狀,小聲道,&ldo;喲,這人生前造了什麼孽?來了黃泉路竟還戴着枷鎖與鐐铐,這可怎麼走到鬼門關?&rdo;&ldo;走不到就死在路上呗。&rdo;旁邊有人答話。黃泉路、鬼門關?趙有才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死了,下了地府,不免焦急起來。他徒勞無功地掙紮兩下,試圖引起路人的注意,但大家都急着投胎,沒誰肯伸出援手,有幾個亡魂嫌他擋了道,還狠狠踹了兩腳。人即便死了,靈魂也能感覺到疼痛,否則十八層地獄的種種酷刑也就毫無意義了。趙有才被踹中腹部後苦不堪言,斷斷續續地呻吟起來。幾名鬼差押着一隻窮兇極惡的厲鬼路過,見了他不免大驚,&ldo;這人究竟犯了什麼罪?怎會佩戴閻羅王的鎮魂鎖?&rdo;&ldo;鎮魂鎖是什麼?&rdo;同樣戴着刑具的厲鬼好奇詢問。&ldo;鎮魂鎖,一日增重一斤,若是沒有鑰匙打開,即便成了亡魂,也一樣會被壓死。&rdo;鬼差解釋道。死了還要受罪,這是趙有才萬萬沒想到的。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詢問,&ldo;鬼也會死?&rdo;衆鬼嘻嘻哈哈笑了一陣,輕蔑道,&ldo;鬼自然也會死。鬼死則為聻,要去往聻之獄。十八層地獄固然可怕,但與聻之獄相比便也算不得什麼,在那裡,漫天遍地都是業火與血池,可沒什麼投胎轉世之說,更别想逃出去。你這副模樣,想來也到不了鬼門關,擎等着聻之獄的魔頭來收你吧,我們先行一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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