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注視下,音格爾臉上卻依然沉靜,腳踩着價值連城的白玉珍寶,卻根本不為所動。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石窟正中那一座小小的享殿。那樣華美的台基上,建着的卻是如此不起眼的殿堂。三開間的面寬,四架椽的進深,木構黑瓦,簡單而樸素。“我進去看一看。”打量了許久,看不出有任何機關埋伏的痕迹,音格爾的眼神稍微變了變,終于下了決心,向着那個樸實無華的小小殿堂走去,“你們在外面等着,如果我一出聲,立刻散開。”“世子,小心!”身後,有同伴的提醒。音格爾微微颔首,腳步卻不停。其實他心裡也有些奇怪——空桑貴族曆來極講究等級和階層之分,就算身後的陵墓裡也時時處處存在着這種烙印。而以空桑千古一帝的尊貴,星尊帝的享殿,無論如何也該是按天子所有的九五之格建立吧?而眼前這個享殿的格局,卻完全不似别的空桑陵墓裡那樣華麗莊重。雖然用的是千年不腐的桫椤木,可這個享殿毫不起眼,沒有雕梁畫棟,沒有金銀裝飾,看上去竟然和南方海邊一些漁村裡常見的房子一模一樣。他踏上了享殿的台階,看到了兩側跪着的執燈女子石像。那兩列女子個個國色天香,手捧燭台跪在草堂的門外,仿佛是為主人照亮外面的道路。雖然已經在地下閉了千年,這些石像卻尤自栩栩如生。“一、二……”音格爾默數了一下,再度詫異——星尊帝生前立過的妃子,居然隻有四位?他閱讀過無數的典籍,知道空桑皇家安葬的古禮。因此,他也知道這些執燈的“石像”,其實是用活人化成的——按王室規矩,帝王死去後,他生前所喜愛的一切便要随着之殉葬,化為若幹個陪葬坑分布在墓室各處。而享殿前那一排執燈石像,便是他所冊立的妃嫔。那些生前受寵的女子,在帝王駕崩後被強行灌下用赤水中幽靈紅藫制成的藥物,全身漸漸石化,最後成為手捧長明燈的石像。那些石像被擺放在地宮入口處的享殿裡,保持着永恒的姿式,靜靜地等待着傳說中帝王“轉生”時刻的到來、以便為他打開地宮之門。空桑王室一貫奢靡縱欲,帝王後宮中妃嫔如雲,因此每次王位更替時,後宮都為之一空。聽說有些空桑帝王陵墓裡,執燈石像多達數百——一直從地宮門口,延續到享殿。而星尊大帝那樣震铄古今的帝王,富有天下,竟然庭前如此寥落。音格爾心裡有些詫異,穿過那四尊石像,小心翼翼地跨入了享殿。一進去,他就迅速地掠到最隐蔽的角落,伏倒,仔細地查探四周。享殿外的那些盜寶者也是如臨大敵,一聲也不敢出。音格爾在片刻後作出了判斷:沒有機關埋伏。他吐了一口氣,全身繃緊的肌肉放松下來,撐着地面擡起身。然而一擡頭,四個大字便躍入眼簾——“山河永寂”。那應該是星尊帝暮年獨居白塔頂端,孤獨終老時寫下。那樣龍飛鳳舞,鐵劃銀鈎的字迹裡,卻有某種蕭瑟意味撲面而來,讓人千載後乍然一見,依然不由一震。音格爾緩緩從死角走出,小心地舉目打量,發現這座享殿裡完全沒有牌位或者神像,而是一反常态地布置成了普通人家的中堂。這間小小的屋子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皇家氣派,一切陳設都來自民間,帶着濃厚的南方沿海氣息。器物極其普通,桌椅都有些舊了,上面放着用過了的細瓷茶碗,細細看去,竟然沒有一件是有價值的寶物。外面的台基都如此華麗珍貴,而享殿内部卻是如此簡樸?那樣強烈的反差引起了音格爾的好奇,他沒有因為找不到寶藏就立刻離開,反而開始饒有興趣地查看屋子裡的一切。“望海·白”——翻轉茶盞,他在盞底看到了幾個字。茶盞上,還用銀線燙着一朵細小的薔薇花,仿佛是某種家族的徽章。在細心地檢視所有器具,發現這些陳設上,無不烙有同樣的印記。看着那個薔薇花的徽章,音格爾忽然明白過來了——這,不正是空桑曆史上三大船王世家裡,望海郡薔薇白家的家徽?他恍然地擡頭四顧:這間房子,原來是昔年星尊帝和白薇皇後的舊居!這裡,便是帝後兩人在為成為空桑主宰者之前,渡過童年、少年時期的地方。音格爾嘴角一動,露出詫異的神色,将茶盞握在手裡,擡頭四顧——不錯,是千年前的沿海大戶人家民宅,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保存得如此之好,所有器物都沒有朽爛的迹象。他沉吟着看向中堂裡挂着的那一幅星尊帝的手書,看着上面意味深長的四個字,嘴角忽然浮現了一絲洞察的表情:原來,是星尊帝在死前,派出人手将望海郡白家的舊居、從千裡之外絲毫不差地搬到了陵墓裡!那個帝王做出了這樣的安排,讓自己的一生首尾呼應——發迹于這間草堂,也長眠于這間舊居。這位偉大的帝王,擁有了六合八荒中所有的東西,足可以隻手翻覆天下,然而到了最終,他所想要的、原來不過是一間裝有舊日記憶的房子?看着這間舊居裡的一切,音格爾恍惚覺得自己是站在了曆史的長河裡,逆流遠上,抵達了那個海天龍戰血玄黃的亂世。地宮的時間是凝固的。千年無聲無息地過去,而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茶一飯,卻都保持着久遠的原貌,發出簡樸幽然的光澤。桌上還鋪着一張七海圖,島嶼星羅棋布,朱筆在上面勾勒出一條條航線,縱橫直指大海深處,在最大的一個島嶼前,有人注了四個字“雲浮海市”——字迹秀麗灑脫,應該白薇皇後少女時代的手筆。傳說中,出身于望海白家的白薇皇後喜歡探險,十三歲便開始跟着船隊出海遠航,自幼夢想着去鲛人的海國裡一窺究竟。而地圖旁邊,卻是散放着一堆算籌,被摸得潤澤。那一瞬間,執着七星燈在外遠遠觀望的閃閃忽然脫口低低叫了一聲——是幻覺麼?在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她恍惚看到了一位紅衣少女匍匐在桌上看着海圖,對着身側的黑衣少年說話,朱筆在地圖上勾畫着,滿臉神往雀躍;而那個黑衣少年則默不作聲地擺弄着手裡的算籌,仿佛在計算着命運的流程,仰頭望天,有着空負大志的眼神。然而,隻是一眨眼,這一幕幻象就消失不見。空洞洞的地底陵墓裡,草堂千年依舊,人卻已成灰。“山河永寂”——看着中堂裡那一幅帝王臨終的墨寶,這樣短短的四個字裡,又蘊藏着怎樣不見底的深沉苦痛和孤寂。音格爾細細地在享殿裡走了一圈,想了想,隻是卷起了桌上那一張七海古圖,便沒有碰任何其他東西,靜靜地退了出來——西荒的盜寶者有着極其嚴格的祖訓:對于無法帶走和不需要的一切東西,無論價值大小,都必須原封不動的保留,不許損害一絲一毫。這樣,也便于最大程度的不驚擾地底亡靈,也便于把器物留給下一批盜寶者。走出享殿後,他對着滿臉期待的下屬搖了搖頭,示意裡面沒有找到任何寶藏,然後自顧自走到了白玉高台的中心,開始低下頭查看玉上的種種繁複花紋——既然享殿裡無甚可觀,也不必在此處多留了,得快些進入寝陵尋找到星尊帝靈柩……清格勒,九年前便是被困死在那個密室裡的吧?不知他的屍身,此刻是否還完好。想到這個名字,音格爾的眼裡便是一暗,不知什麼樣的滋味。他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醞釀多年的開掘千古一帝陵墓之行,其實并不是為了奪回黃泉譜,而隻是為了尋找清格勒——那個曾如此殘忍地想置他于死地的胞兄,不知為何卻在他幼年的心裡留下了極其特殊的烙印:依賴,背叛,憎恨,以及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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