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隻由她這般說着,黑衣傀儡師卻是一句未答。碧色的眼睛是空茫的,似是直視着白璎、卻又仿佛看到了不知何處的彼岸。白璎一眼也看到了石台中心的金索釘扣,然而她嘗試着伸手解開時,卻同樣被一種外力推開——和蘇摩一樣嘗試了幾次、最終明白是封印的作用,她霍然一驚,注視着台上的殘血,恍然大悟地轉過身來,想說什麼。轉身之間,終于發覺了蘇摩這樣奇特的眼神,忽然間她便是一驚。他原來尚在用心目進行觀測——她知道靠着"心目"來觀測外物的術士,往往能看到比常人更多的東西——因為在他們的意念裡,被感知的不僅僅是眼睛能看到的世間一切,還有常人看不到的東西:過去、未來和異界。但,如今他這般神色,卻不知道看到的是什麼?白璎不敢打擾,便在另半邊白色的地面上坐下,開始閉目靜坐,回複自己在片刻前的遭遇戰中消耗的力量——潛入蒼梧之淵解開封印、釋出龍神,這是如何艱難的事情,她并不是不明白。然而這樣的寂靜中,蘇摩這樣沉默的凝視,卻讓她不能安心。她霍然睜開眼睛,直視着對面的黑衣傀儡師,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兩人就這樣靜默無聲地分坐在黑白兩色的石台上,仿佛各自都溶入了背後的底色。很久,依然不知道蘇摩在看什麼,白璎有些微微急躁,側頭看向台下洶湧奔騰的黃泉怒川,看着那一條金索的另一端垂入深不見底的水下,默默估計着深度,太子妃伸手撚了一顆飛濺上來的黃泉之水,感受着水中惡靈的烈度,開始做下水一探的準備。然而轉頭之間,她忽然發覺有什麼在水底看着她,帶着某種隐隐的召喚。她霍然出了一身冷汗。然而等得她定神在望去,那雙眼睛卻已經在怒川巨浪中消失不見。那是什麼樣的眼神?那樣熟悉、親切,似乎幾生幾世魂夢中看見。那一瞬間,空桑太子妃恍然有一種沖動,便想立刻投身于這萬丈深淵之中,追随那一雙清亮的眼睛而去。然而蘇摩依然隻是聚精會神地凝望着虛空,面上的神色瞬息萬變。"阿琅!阿琅!願吾死而眼不閉,見如此空桑何日亡!"一聲聲厲咒回蕩在這個凝定的時空裡,那樣的憤怒穿越千年依然不曾熄滅。他看到台心那個白衣女子對着虛空厲聲詛咒,渾身浴血,已然魂魄将散。"竟為鲛人背棄我?你是我的皇後,所有一切都是予你共享的,這天,這地,這七海——你為何如此?"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虛空裡回響,同樣的憤怒、絕望和不甘——卻如此的熟悉。是誰?那個站在"黑"位上的人,是千古前的星尊大帝?他努力想看的更清楚。然而穿越千年時空的景象已經是如此模糊,他看不清白衣女子的臉,更看不清那個黑衣帝王的模樣。"愧為君妻。終不能共享如此天下!"那個白衣女子忽然擡起頭來了,毅然回答——不再是片刻前那樣面目模糊,面容清晰可見。一語畢,居然揮劍硬生生将手指斬斷!铮然作響。一枚細小的指環随着噴湧的血躍上半空,轉折出晶瑩奪目的光。蘇摩沒有去看那隻戒指,隻是震驚地看着瞬間擡起臉的女子——白璎?是白璎?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脫口驚呼出來。是虛像?還是真實?還是因為在同一地點、在用心目看來的時候,隔了七千年的兩張臉,重疊在了一起?他吃驚地站起來,想努力分辨清楚。然而仿佛追溯忽然間變得艱難,他"看到"的所有景象在一瞬間便得極其緩慢。那枚銀白色的戒指從斷裂的手指上滑落,在虛空裡轉折着慢慢上升,劃出優美的弧線。戒指上藍色的寶石折射出奪目刺眼的光,血珠一滴一滴飛濺滿了空氣。一切忽然變得如此緩慢。那一瞬間,天地間沒有絲毫聲音。血灑落在那枚後土神戒上。戒指極其緩慢地上升,下跌。最後落入了一隻帶着同樣款式戒指的手裡。那隻手流滿了血,輕輕覆上女子已然無神的眼睛。然而,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睛卻至死不瞑,憤怒地凝視着虛空,湛藍如晴天。那是斬斷一切關聯後、依然永不原諒的眼神——願吾死而眼不閉,見如此空桑何日亡!他恍然明白,這是她臨終發下的誓願。"薇兒。我斬下了那個海皇的頭顱,滅了海國。為了這些,你如此恨我,"他聽到那個黑衣的帝王用某種非常熟悉的語氣,說着這樣的話,"那就如你所願——"帝王的手瞬間探入,竟将皇後不瞑的雙目挖出!淩崖而立的帝王黑衣翻飛,沾滿血的手心握着那一隻臨死前退回給他的後土神戒,将白薇皇後的眼睛剜出,沉入深淵,低沉的聲音中帶着某種毀滅性的瘋狂:"那麼就在這裡和蛟龍一起永遠看着空桑吧——我必不讓你的眼睛在空桑亡故之前化為塵土!"瞬間,風起,浪湧,巨大的聲音在地底呼嘯着,血在一瞬間濺滿了虛空。他看到黑衣帝王開始低沉的祝頌,無比強大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那是可以摧毀和破壞一切的力量!深淵裂開,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漆黑的水底慢慢下沉,最終消失不見。帝王催動力量,那一道裂淵又一分分的閉合,最終隻得十丈寬。血染紅了石台,地底下龍的哀号更加清晰,一下一下地撞擊着岩壁,似乎為死去的女子痛哭。忽然間一個大浪從深淵湧起,瞬間将那襲白衣卷去。時空就此永遠的凝定。"不要!"在白璎想要縱身潛下一探時候,忽然被從背後一把拉住。吃驚地回過頭,看到的是蘇摩的臉。那樣恍惚的神色,讓她忽然間有某種異樣。"不要下去……"蘇摩眼裡的碧色是奇異的,仿佛看着極遠的地方,然後漸漸終于凝聚起來,看到了她臉上,喃喃,"不要下去。那人在底下等着你,你若下去了……"那人?白璎微微一驚:"你也看到水裡那雙眼睛了?那是誰?"蘇摩沒有回答,忽然有一種苦笑:為何還不閉呢?既然已經看到了空桑的覆滅?白薇皇後,你為何還不瞑目?是否你心裡尚有不甘,在等待着白璎的歸來,然後想借着她的神魂複生?"絕不是邪魔……我能感覺出來!"然而溫婉的太子妃這一次卻罕見地固執,凝視着底下的黃泉之水,"我要下去看一看……我一定要下去看一看!而且封印不解開,龍神也無法掙脫束縛。我們這次不正是為此而來?"然而蘇摩隻是從背後緊緊扣住她的肩膀,卻沒有說一句話,身體微微發抖。心髒在更加急促地跳躍,有另一種力量在冥冥中召喚着他,近在咫尺。背上仿佛有烈火在燒,文身之處越發火熱——那樣的痛苦,在記憶中隻有一次可以比拟:幼年時奴隸主将他胸腹剖開拿出阿諾、再劈開尾鳍之時。白璎回頭看到他,忽然脫口驚呼起來:"火!蘇摩,你背上的火!"金色的火、居然無聲無息地在傀儡師身上燃燒起來!騰龍文身之處劇痛,仿佛有什麼要破開血肉沖出,背後衣衫嗤啦一聲裂開,金色的火忽然籠罩了蘇摩,火光中隐約看到一隻探出的利爪。"是幻火……燒不到我。"背上隻有劇痛沒有炙熱,蘇摩忍痛短促地回答,然而胸腔中的心跳得越發厲害,似乎他的軀體再不前去、便要自行跳出奔走一般。知道是地底的龍神感應到了自己的到來,已經急不可待,他不能再拖延,隻道:"我先下去,你在這裡等。"不等她答應,蘇摩将偶人塞入她手中,短促地吩咐:"替我看着阿諾。"金色的火焰在這短短幾句話之間更加猛烈,幾乎将傀儡師整個人都包圍,蘇摩隻覺體内的催促再也無法拖延,隻來得及說一句"若引線一動便立刻引我上來",便足尖一點、躍入蒼梧之淵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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