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善指尖一緊,王忠此時讓她靜心,必是朝中将有大事發生,面上依舊帶笑:“有勞小公公跑這一趟,轉告大監多謝關懷。”急步趕往落霞閣,讓小福子去找唐九,打聽這些日子隴右可有戰報傳來,按日子秦昭應當已經發兵高昌了。唐九雖在羽林軍,卻不能常往兵部去打聽消息,王忠出言必是事發有因,衛善又豈能安然不動,她坐在殿中,眼睛盯着窗外的合歡樹。此時合歡正是花期,風一吹便似片片落霞,正如當年衛善未嫁時,秦昭背着她走過合歡樹,落了一身絨花。唐九很快回來,他換一身太監服色,面上卻還貼着胡子,急步奔進來,跪倒在衛善身前:“主子領軍出兵,已經七日未有軍報傳回。”秦昭大軍迷失在沙漠中。有喜七日之前便是秦昭發兵的日子,他領着三萬人馬,出了玉門關,在途經第一處水源時暫作停留補給,當日還送回信報來,至此之後隴右便沒再接到前線戰報。到今天已經第七日了。小唐急匆匆奔進來,沉香幾乎一把拉住了他,指着他的臉唬得說不出話來,小唐伸手抹了一把臉,也不知他手上抹得什麼,搓兩下那胡子便根根落下,他縮在綢簾的陰影之中,盯住衛善的臉,等着她來拿主意。衛善坐在榻上,眉目一凝便有霜色,一殿人都看着她,自小福子到沉香落瓊,都指望她此時能說些什麼,可秦昭遠在千裡之外,她縱是腋下生翅,也飛不到他身邊去。“這消息是何時傳到的?”從隴右到京城,傳遞書信最快也要五日,那便是第二日曾文涉便發覺秦昭大軍在沙漠中迷路了。小唐回道:“消息是今日才剛傳到的。”别人不知衛善懷有身孕,沉香卻是知道的,她趕緊扶住衛善的胳膊,替她在腰後加了墊子:“公主且安心,王爺帶着這許多兵丁出去,隻是一時風沙迷了道路,過不得多久必有信報傳回來的。”衛善按下她的手,她心口咚咚直跳,面上卻強自鎮定,手掌攥成拳頭,吩咐小唐:“你趕緊回去當值,小福子讓采買太監替我買些好珠子來,再隔幾日我要用。”西市貨物更好,商人們給的孝敬也更多,采買太監便多往西市去,小順子置下兩間鋪子,一間賣珠子寶石,一間賣銀器皮毛,隻要宮裡來人說是晉王妃要好珠,他便知道衛善有事吩咐。衛善安撫殿中人不必驚惶,也不要去驚動衛敬容,她确是心中難安,可此時她一亂,身邊這些人就都亂了。正元帝知道消息瞞下不說,是不想在此時派人去尋找,等到秦昭在黃沙中迷失得更遠,再想找也難找回來了。秦顯冰雪埋骨,秦昭又遇黃沙,正元帝可是想到最心愛的兒子早死,餘下的兒孫,要麼心術不正,要麼中毒未解,秦昭迷失道路,就算回來,也可定他的罪。衛善早已經不記得這場戰役的細節,她所知的就隻有秦昭最後凱旋歸來,雖曆盡了艱辛,将士兵丁死傷無數,也依舊殺進大漠,攻到高昌城下,揚了大業天威,替正元帝在絲路要道上立下了石碑,頌揚大業功績,讓途經商隊都能看見,從此更添敬畏,不再生不臣之心。秦昭打勝的消息傳回宮中的那一日,衛敬容難得露出笑意,還吩咐典膳多加了兩道素食,遙隔千裡,替秦昭慶賀。那時的衛善一門心思巴望着他能回到京城來,她與姑姑困在丹鳳宮内,内外難通消息,叔叔身死,兩個哥哥在外舉步維艱,秦昭是她當時最後一點指望。可正元帝卻不許他回京城,連番下旨斥責他征戰高昌領軍不力,緻使軍士死傷衆多,而戰時又拉得太長,糧草軍械難為以繼,國庫空虛。分明打赢了勝仗,正元帝不僅沒有封賞他,反而下旨申斥,又命他不必進京拜谒,就地散了兵甲,着秦昭還領着他的殘部回到晉地去。當時衛善不懂,隻是失望他不能回來,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秦昭本就自身難保,她到最後也沒能等來秦昭的救援。當年不懂,此時也已經懂得這仗有多麼難打,秦昭還未發兵,便在家中鋪開地域圖,與手下将軍論這回出征該當如何行軍。衛善早年在琅嬛書庫裡翻找出來的高昌域圖派上了用場,沙漠水域路線随風沙數年一變,要在沙山沙海之中尋到去路,行進到千裡之外的高昌國,本就是不是一件易事,商隊沿且有迷失的,何況這許多人的大軍。黃沙埋白骨,絲路之上比比皆是,雖有向導可三萬人行軍本就諸多不易,食水稀少,糧草供運難及,此去艱險不可言喻。高昌遠在隴右之外千裡地,若非絲路諸國通商中土,高昌國也不會因地處商道要塞而富國強民,而高昌國王又因為國富民強蔑視中土,不再稱臣。連夏朝末帝都能得到高昌國的歲貢,正元帝豈能容忍他不置藩臣禮,仗是一定要打的,派出去的兵丁卻堪堪能夠征戰高昌。高昌國雖小,國力卻不弱,若派十萬大軍征發實在太費人力,糧草運送不及,而萬人,長途跋涉就算到了高昌也早已經是疲兵,高昌國王隻需以逸待勞,坐收其弊。隻要守城不出,等這萬人的糧草食盡了,自然就會退兵,趁着秦昭退兵之際,從後追擊,一邊是吃飽喝足的精兵強将,另一邊是少食少水的退兵散将,勝負早可預料。這是還未發兵時,就已經可以預見的戰争狀況,正元帝并不會給予秦昭更多的援助,秦昭領着三萬人馬,隻要出了隴右就一切都要靠自己。衛善眼看着外頭日落,殿中點起琉璃燈,她問道:“成國公明日何時進宮?”文武大臣每日都來長清宮,正元帝雖在養傷也不斷早朝,可以稱得上是個勤勉的皇帝,便是在病中也不忘處理政事。正元帝不掀開,就讓魏寬掀開,逼得人去找,她雖不信萬全準備下秦昭還能迷路,可古來征戰,将士兵丁最懼的不是敵人骁勇,而是迷失路途,在途中消耗過多精力,便是兵精将勇也難免打敗仗。小福子道:“每日辰時宮門開,奴才去候着。”衛善點一點頭:“告訴成國公,再有兩月,皮貨商人便要進京城了。”魏寬隻要看見軍報,自然知道該怎麼做,這些軍報繞不過兵部去。魏人傑本來是她扣在手上的一張牌,而這張牌輕易就被她打出去,她雖說了兩月,可心裡知道自己等不到兩個月,若是再有七日秦昭還沒消息,她無論如何也絕不能再枯坐京城。衛善聽了一夜山風,這一夜中都未能入眠,天色才露出一絲光來,她便翻身起了床,沉香在外頭值夜,聽見帳中氣息平穩,卻知道她一夜都未睡,一聽見動靜便披衣起來,替衛善披上披帛。衛善揮一揮手:“點燈罷。”沉香點亮了白玉盞,幽幽一豆燈火照亮了妝鏡,倒替她臉上添了些暖色,沉香替她細細上了一層珍珠粉,蓋去眼底青黑,她不住觑着衛善的臉色,奉上粥湯:“公主好歹喝些罷。”從昨日起衛善便食不下咽,隔得一夜,肚裡是空了,可喉嚨口便似堵着大石,一點都咽不下去,雖則如此,也捧起碗來,兩三口喝盡。胸中這才有了些暖意,她自知面色難看,唇間點上些胭脂,免得請安的時候叫正元帝看出來,帶着七八個食盒子,往正殿去了。正元帝并不似在宮城中那樣冠服早朝,隻召見大臣到勤政殿中禀報六部事宜,他此時的身子也已經撐不下一場大朝會了。太子妃早早侯在偏殿中,她懷裡抱着承吉,承吉已經快要六歲了,太子妃哪裡抱得動他,可她卻一刻都不撒手,見了衛善,不複宮門前的驚惶失措,抱着承吉,又叫她安然了。衛善沖她點頭示意,承吉把腦袋伏在太子妃的肩上,仿佛還在熟睡,前殿隐隐傳來大臣的聲音,隔得一段便有一刻靜默。衛善思緒直飛隴右,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一刻靜默是正元帝在說話,他早已經沒有當年聲似洪鐘的勁頭中氣,連文臣的聲音都比不過了。王忠在前侍候,林一貫在後頭端茶遞水,衛善捧着茶盞,才剛掀開茶蓋,便聽見外頭高聲争論起來,衛善一入耳便知是魏寬的聲音,她還未動,承吉便被驚醒,他一下子驚哭起來,太子妃摟着他又拍又哄:“承吉不怕,皇爺爺立時就來看承吉了。”衛善蹙了眉頭指派了個小太監:“你去瞧瞧是甚事鬧了起來,把太孫都給吓着了。”她的話比太子妃的話還更管用,小太監彎着腰往前去,聽了兩句又退回後殿。“成國公和陛下起了争執,這會兒已經勸住了。”小太監摸不着頭腦,正元帝從來寵信魏寬,如何又會在殿上申訴他。衛善心中了然,這架隻怕是魏寬吵給她聽的,魏人驕找不着弟弟,魏人傑杳無音訊,不知是死是活是好是壞,魏家從沒想過魏人傑會心甘情願自己走,連衛善都不曾想過,他們雖目的不同,卻都以為衛平是使了什麼手段這才拘住了魏人傑。魏寬好容易得知兒子尚在世間,如何能不傾力救他,既要救出兒子,便要答應衛善的條件,增派援軍,找到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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