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發自肺腑,君臣等聽得熱血沸騰,大受感染。與他同年的狀元江淵贊一聲:“好!閣下盡談私利私欲,可敢說說大義嗎?可知禮義廉恥嗎?”“跟我講禮義廉恥,說大義的,都哭着跑出去啦。你要說?”祁夬給了江淵一個輕蔑的眼神,張開右掌,比了個“五”,示意已經哭了五個人了。江淵:……江狀元還真不大敢。祁夬先嘲笑江淵:“别人打完了地基,你跑上來跳舞了,想趁機踩我來表忠心?想拿我當墊腳石?除了說空話,你做過什麼?做夢還沒醒吧你?!”對程犀道:“你很有趣,你的身體裡像還住着一個二十來歲的活潑女子。讀過幾天書,從書裡看到過一點新鮮點子。心性從未經過洗練,鬥嘴狡辯,從不讓人。若生得好看些,後宅争寵,大約是能赢的。”程犀面上一黑。“二十歲的探花,四十歲的尚書,尚且有今日,爾等不如我者,以為将來會比我好?逃不脫的,誰都逃不脫!孔子愛顔子,四十而餓死。我之同年,如今在者,唯我與李福遇二人而已。二十年後,這裡的諸位,還能剩下幾人?整頓吏治,我想過呀,想的時候我隻有六品。想做,就要往上爬,往上爬可不是會考試、會說大義就行了的。那我要往上爬,做了些什麼呢?要孝敬上峰,否則他會壓你。要處好同僚,否則他們要坑你。錢從哪裡來呢?遇到不平之事,想将之繩之以法,哎呀,八議,他又放出來了。當然啦,你嶽父活着的時候,你不用怕這個。以後,好自為之。”祁夬不再理會這二人,直沖皇帝發難:“證明我不無辜,陛下就是潔白無瑕?哈哈哈哈!陛下的朝廷,是污爛的。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呀!”“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謝麟冷冷地接口,覺得煩透了!居然被這樣一個廢物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你當朝廷是什麼?國家養士百年,與我輩共掌天下,一旦有事,便推與陛下?都像你這般,日後君王誰敢養士?你在斷後輩的青雲路。你這點眼界,活該做不到丞相。有罪認罰、願賭服輸,在這裡擠兌人,真是一點擔當也沒有!”祁夬也不生氣:“唔,我曾與你父親說過,你聰明是有的,美貌也是有的,沒有的是籠頭。别人仗勢欺人,你呢,好恃智逞兇。臉上寫着‘蠢貨該死’四個字的,就是你了。你該有個人,拿着鞭子天天抽着你,你才會老實。”謝麟生氣了,面泛朱色,才要說話,祁夬卻對皇帝笑道:“陛下與執政共審我,是為了教導這些雛兒。到如今,都是我在教他們為官之道,陛下抄了我的家業,罷了我的職,也不給俸祿,我可不想多教他們了。讓他們走吧,咱們聊聊?敢不敢?”這一回,就算五位丞相真的拿出刀子來,皇帝也要說話了:“朕有什麼不敢的?!你還能對朕說什麼?”讓他說話還好,不讓他說話,隻看着祁夬表演,皇帝越看越憋屈,眼前氣得一片模糊。“自我下獄,還沒聊過呐,要說的,多着呢。讓他們下去吧,嗯?執政也走,我看到丞相,心裡有氣,就不能好好和陛下說話啦。”皇帝喘着粗氣,點點頭。五位丞相開始打腹稿,寫告病的折子。祁夬含笑,目送他們離開。殿門關上,皇帝跳下禦座,隻聽祁夬笑問道:“真的哭了呀?”皇帝氣得一個哆嗦:“朕沒哭!”祁夬悠悠地道:“嗯。原想說給陛下的話,現在改主意了,陛下的天下負了我,陛下不曾負我。既然如此我便幫陛下一回,如何?”皇帝一怔,他有許多話要親口問的,我哪裡負過你?我的朝廷真的這麼糟糕?你居然這樣看待我的真心?不想祁夬卻說了這樣的話,腳下不由一頓。“陛下,考中進士的人,大義誰不會背呢?他們都知道,說的再有道理又如何?得心裡認,心裡認不認,光會寫,有什麼用?他們要吃飯穿衣,光宗耀祖、耀武揚威。大義不能讓他們如願,所以,說得再好,也隻是他們的遮羞布而已。這些人,心志已成,光憑大義,是教不好也改不了的。”“陛下,不怕他們不好,不好用的,扔了就是。臣這兩日所為,已為陛下作了篩選,陛下仔細想想他們的應對,他們的臉色。這些雛兒,作戲的本事還沒那麼高明。從童生到秀才,單學問一樣,就要裁汰掉多少人?如何中了進士,就想高枕無憂了?一年幾十個進士,能做到執政的,有一個嗎?廢物,就别給他幾十年的功夫去禍害朝廷了。”“程節的那個孫子,所奏之事确是良策。臣一旦點破此事,陛下就可以放心用了。有小人之心的是祁夬,陛下大度依舊依允,可收程犀之心,可收士林之心!他呀,與我們都不是一路人,他是想配享孔廟的人,我也想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謝家那個小崽子,比他聰明,但是能配享太廟就頂天了。”“讀書人,是最會依附皇帝的。勳貴世爵世祿,根基深厚,他們比不了。他們是浮萍,要抱緊皇帝才能延續。僧道之流,養着就養着,萬不可令他們幹預朝政。人的野心,是慢慢養大的,僧道,也不是神仙,也是有凡心的。那個餘道士,手伸得太長了。”皇帝愣愣地點頭。“記住了?”再點頭。祁夬打量了一下皇帝,正一正衣襟,口角噙着一抹笑,弓身低頭足下發力,往前奔去,将自己一顆大好頭顱,碰碎在柱子上。————————————————————————————————“皇帝病了?”程素素冷冷地說,她很生氣。她提出殿試、進士們進修的主意的時候,叮囑過程犀,一定要先請教李丞相的。結果,程犀還是自己先提出來了,還險些被祁夬給坑了。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險情也化解了,程素素聽程犀描述的時候,還是雙腿一軟,心裡第一個念頭是:我再也不胡說八道了!說過什麼不忘初心,說過什麼為生民立命,然而要是程犀因此而早早一頭撞到南牆,撞個頭破血流,她得後悔死!吃這一吓,等到程犀沒事的時候,她就沒有好臉色給哥哥看了。程犀微微一笑:“是啊,病了。祁夬畢竟是陛下榮寵了多年的大臣,死得也是慘烈了些。”“哼!”“幺妹,”程犀歎息着說,“你知道的,嶽父大人、謝芳臣、張少安,他們個個帶着幕僚。但是,嶽父大人卻要我先不養幕僚,為什麼?”“嗯?”“一則暫且不需要,我有嶽父大人教授仕途道理;二則,嶽父大人說,是在練我的心性。若是什麼事情都交給幕僚,哪怕幕僚說得都對,則要我何用?要自己有智計,有眼光,有決斷。”程素素讪讪地道:“我并沒有将大哥看作傀儡,可是,也太險了!”程犀道:“你有抱負,自己不能做的,殷殷期望寄托于我,有何不可?有話告訴你,你又多想了。懷疑是可以的,多疑也不好!”“多疑也多疑不過皇帝。”程犀嚴肅地道:“這是怎麼說話的?!”程素素小小聲吸了一口冷氣,端正坐好,嘟囔着:“我看他還疑你呢。”程犀輕聲道:“才說不要多疑的。”兄妹倆誰也不能說服誰,程素素對于皇帝,總是起着提防之心。皇帝權柄太重,餘道士出手太毒,稍不留神,這是一個能坑死全家的大坑。最後,程犀道:“我已将三郎送到玄都觀去侍奉阿爹。咱們,等一等,看一看,如何?”此事主動,全不在自己手上,要看皇帝的處置。程犀不免想起祁夬來,有時候君臣,也是互相不敢相信的。程素素小聲說:“那好吧。大哥的婚事,還在準備着,我拿單子來給你看。”程犀點頭。皇帝這病來勢洶洶,大半是心結。祁夬的死,在皇帝心上劃下了極重的一道痕迹,幾乎要将皇帝的心劈成兩半了。五位丞相輪流當值處理朝政,夜間便宿在宮城,又輪番上陣勸慰皇帝。到第五日,皇帝才帶着病容召集了一次朝會。真正讓程素素放下心來的,乃是餘道士伏法。程犀所料很對,餘道士一朝失勢,仕林蜂湧而上。縱李丞相不出手,也還有旁人。先是,一個禦史出來彈劾,說的也不是餘道士,而是與餘道士交好之某官員,參其有魇鎮之事。這是一件大事,徹查之後發現,魇鎮隻是訛傳,實則家中妻妾争寵,為固寵将符咒等塞到他的鞋子裡。然而在徹查的時候,卻又發現此官員與餘道士勾結,有強買百姓田宅,騙取财物之事。像滾雪球一樣,越查越是觸目驚心,餘道士之弟子裡,乃至于有打着“可以求子,參看後宮”的旗号,仗勢騙奸婦女的行徑。皇帝心情正在不好,餘道士之重要性又非祁夬可比,在祁夬那裡受到的委屈、不忍心用的嚴令,統統給了餘道士。按律,即便死囚,處斬也要看季節的。照說餘道士還能再多活幾個月的,不幸皇帝說了一句:“祁夬都死了,他如何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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