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樓道中間有一片落地玻璃,從中可以俯視月夜下的崇山峻嶺,适才她着急忙慌,顧不上風雅,這回爽夠了,路過時好心情地駐足立定,兩手插兜,看風景。師烨裳正好從電梯間走出來,迎面就是汪顧擺着李白的站相,腦袋成四十五度角文藝地望向天底明月,捂着嘴默聲笑夠,她正了整臉色,“汪小姐真有閑情逸緻,出來醒酒嗎?”汪顧聽是師烨裳聲音,猛轉回身,“抱歉抱歉,”她鎮定地把手從褲兜中掏出來,“我出來接個電話。”“哦?”師烨裳挑眉,慢步走到她身邊,面朝窗外,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已經淡去的淤青,“我怎麼記得這裡是信号盲區,現在不盲了嗎?”“啊?這個…”汪顧好容易撒個謊,沒想卻被人拆穿,條件反射地去掏褲兜裡的手機,一看,信号滿格,盲個屁。師烨裳奸計得逞,低着頭笑得兩肩直抖,汪顧原本被她氣得暴力沖動滿點,可一見她笑,再大的火氣也滅了,心裡頓時軟得像一灘粘了呼哧的黑芝麻糊,紅着臉,舔舔唇,汪顧坑坑巴巴對她解釋:“我…我其實是出來找洗手間的…裡面那個被人占着。”“這幾天辛苦你了,我準備開那瓶tour1961為你慶功,不知道汪小姐有沒有興趣。”師烨裳笑完,又将目光擡落窗外崇山的輪廓,雙臂交叉橫抱在胸前,不等汪顧回答,她繼續道,“你先回房吧,我到裡面交代一聲,酒已經在房裡了,酒具也都在,汪小姐的醒酒技法我見識過,它就拜托你了。”汪顧一聽“拉圖”兩個音節,霎時腿軟,忙不叠點頭應下,奔也似地走向電梯間,心情澎湃到無法自已地一路向北,回到客房樓,打開房門,見到幾個服務員正在為兩間房開夜床,她嘴上說着麻煩你們了,溜溜賊眼卻滿房間找酒,生怕哪個手欠的人順手牽羊拿走那瓶酒王,或者失手打翻了它。“汪小姐,晚上好,酒和酒具都在您房中,如果您需要冰桶的話,我們立刻給您送上來。”一個笑意甜美的小姑娘抱着汪顧房間浴室裡的換洗籃走出客廳。“多謝,”汪顧匆匆往房間走,邊走邊問,“現在幾度?”小姑娘回答客房恒溫二十三度,汪顧這才發現自己因為高興過頭,問了個多餘的問題,這種美其名曰總統套房的暴發戶套房都是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中央空調,室内有控溫系統,可控溫域二十二到二十五,如果客人不去調節,則默認為二十三度。“那就不用冰桶了。”從來師烨裳喝紅酒也沒見她冰鎮過,又不是香槟,本就沒有冰鎮的必要。汪顧進房,一眼發現被兩個單人沙發圍在中間的橢圓茶幾上放着個酒籃,酒籃裡斜擺了三瓶酒,瓶身都用白色餐巾裹着,瞧不見酒标,沒法認出哪瓶是酒王。她猴急地随便拿起一瓶,抽掉餐巾,酒标顯示,拉圖1961沒錯,但不是汪顧印象裡兩小無猜初相見的那瓶。這瓶酒标新,封口也新,看起來是換過瓶的老酒。再拿起一瓶,不是拉圖1961了,是拉圖1959,當然也是酒王,但不如61,汪顧激動得兩手顫抖,在她前半輩子裡,想都沒想過能把兩支酒王拿在手裡。可激動歸激動,汪顧心心念念的還是那瓶讓師烨裳從要送她的一堆好酒抽出的那瓶陳标拉圖1961。第三瓶,汪顧抖着手拉開餐巾,果然,就是。但與上一瓶不同,這瓶是雙标。面标是汪顧印象裡那張陳舊酒簽,背簽卻是張新的,藍色的,便簽紙,上面有一行極盡華麗的花體英文:happy29thbirthdaytoyyeesun。72——軍——入夏後,師烨裳又穿起袖擺寬敞的白色唐裝,袖口兩折,露出内裡黃金色的絲綢底,五指交纏腹間,兩臂擱在深紫色沙發扶手上,不做任何動作,也不說任何話,就這麼安靜地坐着,也讓人覺得她是一個極其生動的人。汪顧喝了混酒,腦袋漸漸難複清明,不遮不掩的視線就這麼盯在師烨裳臉上,關于酒王酒價的事,反倒不怎麼關心了。“師總,今天是您生日?”喝完那瓶被她最先醒起的tour1959,她忍不住問。師烨裳坐在汪顧正對面,翹着二郎腿,靜靜望着醒酒器裡的紅液,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點點頭,“嗯。”“祝您生日快樂。”汪顧平時顯不出來,但一喝多就有些半吊子,酒杯端起,她不等師烨裳舉杯便徑自一口悶掉杯中酒。放下杯子,她在師烨裳詫異的目光中着手去解自己手上的玳瑁環,“師總,我是小職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送給您,這是我奶奶讓我從小戴着說是能保平安的手環,送給您,希望您一生平安。”說着,她起身将手環遞到師烨裳面前。師烨裳明顯被她這種舉動吓到,“這”了大概兩秒才伸出手去接那份看起來隻是一個黑色小環的生日禮物,“這不好吧?是你祖母送給你的東西呢…”“我奶奶說,我到十八歲就可以脫下來了,”汪顧擺擺手,坐回原位,邊替自己滿酒,邊說:“但我小時候,小升初考試考砸,排名一下從省重點跌到市重點,當時誰也沒怪罪我,可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關房間裡拿起裁紙刀就想割脈,結果袖子撩起來,一看見這個手環,我就軟了,因為奶奶希望我活着呀,我怎麼能這樣死了,且不光奶奶,爸爸媽媽都希望我活着,爺爺臨終還給我留了封信,讓我識字以後看,上面其實就幾個毛筆字,汪顧我孫,保重身體。”汪顧說得沒心沒肺,滿不在乎,好像人活着本應如此,她一點兒也不特殊,話裡話外甚至還隐隐透着青年人對老一輩各種習慣的不理解。可她的話到了師烨裳耳邊,怎麼聽都不是滋味,汪顧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喊得那麼親昵,自然,足可見汪家對這個從孤兒院抱回的孩子有多麼疼愛。但他們能給汪顧的始終有限,以汪顧的聰明上進,若能接受更良好的教育,成就必定強于當前數倍,乃至十數倍,就算再不濟,也當比張家那些個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強得多。“那,汪顧,你最想的到的是什麼呢?”師烨裳抿一口酒,使壞地突然擡眼,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汪顧,吓得汪顧一個哆嗦,連忙将視線轉向别處,“花不完的錢?還是能換錢的權?”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汪顧被師烨裳一瞧,心裡虛得像海綿,自覺臉上發燙,手腳冰涼,本來想說幾句謊話蒙騙過去的,但有兩小時前玻璃窗邊的教訓,咕嘟嘟喝水一樣喝掉幾百塊每毫升的酒,深吸一口氣,讓昏沉的大腦盡量清醒些,“師總,我說實話的話,您會不會炒我鱿魚?”現下汪顧的模樣就和個二愣子沒什麼區别,師烨裳幾次領教過她喝高以後的彪悍表現,早見慣不怪了,于是師烨裳舒展眉心,笑問:“我是連句實話都聽不了的人?”“那好吧,”汪顧又灌了兩口酒,用餐巾擦去嘴角紅液,“你。”師烨裳以為她話沒說完,還等着聽下文呢,可她就這樣把頭撇向窗外,再不說話了。“我什麼?”“就是你。我現在不求财,不求權,就想要你。反正說謊一定會被你揭穿,然後拿出來笑,我不如就告訴你好了。”汪顧看着窗外,心跳如擂鼓。師烨裳沉靜半晌,搖搖頭,輕笑道:“汪顧,你喝多了,早點睡吧,明天沒什麼事,等你睡醒,有心情的話,咱們可以去打球。”說着,她從椅間站起,毫不猶豫舉步要走。汪顧從未有過那麼敏感地竟能聽出他人話中的違心,在落地玻璃上看到那個意欲逃離的身影,她猛回過頭,一把抓住師烨裳左手,站起身,一步逼向師烨裳,語氣是禮貌的,遣詞卻是沖動的,“你是為了張蘊兮才不接受治療的吧?你想到天國陪她對嗎?”師烨裳聞言一愣,很快回答:“汪小姐,這與你沒有關系,”她知道自己有傷的左臂掙不過酒醉的汪顧,隻好冷起臉,看向植絨圖案的地毯,“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我的私生活。”“哦…”汪顧即使喝多了,也知道她肯定又會用這樣的方式撇清關系。和她受傷時一樣,放假,勸告,安排假期,唯獨不願現出傷處。她送她回家,她可以不多想,她送她車酒,她可以不多想,甚至她吻過她,她也可以不多想,但她在那之後為她做的一切,令她就算再不想想,也不能不去想。她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傻子。“你确實沒必要。你連你自己的命都可以‘沒必要’,對你來說,根本沒有什麼是必要的了。”汪顧怕她疼,稍微放松手上力道,但一松,她就開始掙紮着要逃開,無奈之下,汪顧隻好又捏緊了她的手腕,“張蘊兮是那天被你氣得中風的老爺子的女兒吧?你是故意的,對吧?你也知道這次傷你的人是誰吧?你對張蘊兮究竟是愛是恨,以至于你要在她死後把她的家人收拾…”不等汪顧說完,師烨裳退離一步,右手抓住汪顧扣在自己左腕上的五指,半醉的聲音已有些發顫,“汪顧,張蘊兮已經死了,請你尊重死者安息的權利,不要再提起她。”“難道你不會提起她?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每年都把她那副畫拿出來拍賣?你敢說有一刻忘記過她?要是你能忘了她,你為什麼不接受手術?”汪顧指着師烨裳左手腕上的玳瑁環,逼供般瞪着師烨裳愈顯蒼白的臉,質問道:“你的父母,席小姐,乃至李孝培,就連我在内,每一個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為什麼你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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