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德安終于彎下腰,在她腳邊磕頭,整個人如同秋後最後一片葉,在瑟瑟寒風裡搖搖欲墜。&ldo;奴才……遵命……&rdo;她亦眼眶濕潤,凄然道:&ldo;如此大廈将傾之時,我能信得過的也唯有你而已。德安,若有機緣,必會再見,若蒼天無情,便也無需自傷,放開來,安心度日。&rdo;&ldo;殿下放心,奴才必不ru命。&rdo;德安滿口苦澀,有些話不堪言,有些事不忍說。雲意淡笑道:&ldo;你那個小徒弟很是激靈,你走了總要留個人給我跑腿傳話。德寶那小子不顧這頭的事兒,留他去見馮寶,倒能混個臉熟。&rdo;&ldo;是,奴才這就叫他進來回話。&rdo;&ldo;這倒不必,你放心去,我這裡……總歸是記得你的好的。&rdo;轉過臉喚紅玉,神色如常,&ldo;把冬冬抱過來,聽說昨兒夜裡哭了一宿,可折騰壞他那些個老嬷嬷了。&rdo;紅玉輕聲應是,一轉眼的功夫便領着奶娘,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冬冬抱到屋裡。雲意身上無力,接過冬冬來也抱不長久,還是得靠德安。他熟稔地将稱手的小胖子抱在懷裡,讓他臉沖着雲意,又是一陣呵呵的傻樂。她伸手點一點冬冬眉心,口中說:&ldo;小傻子,怎就光會笑。&rdo;過後是長歎,再低頭望向自己腕間戴了小半輩子的碧玺手钏,才将将撸下來要塞到冬冬襁褓之中,忽而猶豫,低眉沉思,複又收回來,淡淡道:&ldo;要走就走個幹淨,留着些做什麼,除了惹麻煩也沒其他用處。&rdo;繼而落寞地将手钏再帶回細瘦的手腕上,擡頭看德安,&ldo;我這裡自然會再想法子,你先行一步,若有機會,我再繞道去太原尋你們。&rdo;德安颔首,已甩脫了先前傷懷,&ldo;殿下千萬保重。&rdo;&ldo;你也保重。&rdo;她自案上笸籮裡随手撿一朵堆紗宮花在冬冬面前晃了晃,惹得他伸手來抓,她便順勢給了他,笑中帶淚,&ldo;你也保重呀小冬冬。&rdo;稍頓,吩咐德安,&ldo;快走,千萬别回頭。&rdo;他默然,保穩了冬冬旋即轉身大步向外,當真頭也不回,半刻猶豫也沒有。也就是在門簾挑高又落下的那一刻,她嘗到母子分離的錐心刺骨之痛,絕非世間言語能表白一二,她痛得大口呼吸,半個身子都趴在案幾上,打翻了笸籮,落了一地零碎針線。她想要大聲痛哭,想要追出去留住小兒,到頭來卻隻能咬着袖子壓抑地哭完這短短一瞬。繼而擦幹淚,淨過臉,再把竹山叫進來,&ldo;你去,跟馮大人說,我要出城南下,問他可有辦法。&rdo;竹山話不多,一躬身,去了。雷雨一百一十七章雷雨一場冬雨毫無預兆地落下來,被狂風吹卷起無數晶瑩透亮的雪籽,夾雜着雨絲讓這個本就不平靜的冬天愈發的晦暗詭谲。自永安街至内宮門的路雲意再熟悉不過,馬車搖搖晃晃似風中葉,更似她惴惴不安的心。表明的平靜并不不能掩蓋内心的恐懼,離亂時的故作堅強,恰恰是情感深處的脆弱與顫栗無盡瘋長之時。馬車繞過正路,自荒僻之處緩緩駛向空寂無人的淑妃宮。她在陌生宮女的引導下順着記憶中走過無數遍的長廊,最終來到曾經生活十六年的明珠台。推開門,暗沉沉的天,屋内一盞燈也不見,留給她的唯有一面消瘦背影,以及突然被宮女鎖緊的門。猜出是誰,雲意反而不再如先前後怕,這一回,她先出聲,&ldo;風大雨大,相邀至此,世子爺真真好興緻。&rdo;陸寅沒轉身,仍舊藏身在濃厚的陰影中,對着身前冰冷無聲的桌台說:&ldo;你看這場景,一道光也沒有,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像不像當時在西陵地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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