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自從羅烈聽到羅斌說起去牛角潭的事,關于牛角潭的一些傳說便時常浮現在他的腦海,終日難以忘懷。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跟羅斌去牛角潭釣魚,羅斌走在前面,羅烈緊随其後。
他們發現路邊的植物長得很奇特,尤其是蓮藕,長在旱地上,碗口粗的蓮藕半掩半露地趴在地上,像一根根又粗又長的手指牢牢地抓進泥土裡,可以聽見它們成長發出噼噼啪啪破裂的聲響,足有四五米高,蓮葉如蓋。
走了很久天公飄起雨來,缥缥缈缈的白霧也撲面而至。
“快到荷葉下躲雨去!”羅斌轉身對羅烈喊。
“啊——斌哥——你——你的臉怎麼……變成谷瘋子的臉了!……”
羅烈大驚失色,但也跟羅斌跑到一棵蓮樹下躲雨。羅斌甩開魚竿用力抹了抹臉問,還是谷瘋子的臉嗎?羅烈使勁點了點頭。
羅斌急忙吐口水搓臉、揉臉、扯臉、打臉,嘴裡不停地念叨“谷瘋子,還我臉來……谷瘋子還我臉來……神仙姥姥顯顯靈,求您恢複我帥炸天的臉蛋……”
羅斌把帥臉折騰成紅腫的豬頭臉,終于感動了神仙姥姥,在不知不覺中助他恢複了自以為帥炸天的容貌。
雨下個不停,兩人等得太無聊,便在荷葉下追逐打鬧。
羅烈不小心踢斷腳下一根嫩白的蓮藕。從斷裂的藕孔裡“突突”冒出九股臭腥的血水。血水越流越急,越流越大,很快洇紅了來去的道路。
羅烈驚駭地問羅斌什麼辦?羅斌彎下腰,伸出倆手指沾了點血水放進嘴裡品嘗,之後面無表情地說,别怕,不是人血,是一種紅墨水,它們會流盡的。
但紅墨水沒完沒了地流淌着,仿佛這蓮藕就是一處泉眼,趕巧被挖開,永遠叮咚不休。
從牛角潭方向隐隐約約走過來一個人影。越走越近,終于看清是皮包骨的谷瘋子。
他衣衫褴褛披頭散發,眼窩很深看不到眼珠子,淩亂的眉毛好像是用炭頭畫出來的。
他肩扛一條不停張嘴吐泡的紅肚肥鯉。魚血在手爪和手臂上流淌,彙流着從肘彎處滴落在漫水的地上——嘀嗒之聲清晰可聞。他的背後還牽着一條蛙頭魚身的大黑魚。
谷瘋子蹚着沒至腳踝的紅墨水在羅斌和羅列面前停下,把草繩随手一撂,喊了一句——聲音好像從肚子裡發出來:
“這條笨死魚不聽話,送給你們啦!”
他說話時眼窩裡閃出悠悠的綠光,話音一落,綠光便熄滅了。
沒等羅斌他們反應過來,谷瘋子已扛着肥鯉魚走得無影無蹤。
當羅斌和羅烈回過神來,興奮至極地沖進雨裡撿起拴魚的草繩,拔河似的往回村的方向拉拽。
這條魚很沉,兩人拽得氣喘籲籲,踉踉跄跄。
他們拖着魚走了很久,終于走到村子後面的小竹林。此時人已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來,一前一後騎在魚身上喘息。
然而沒喘上幾口氣,有個蒼老和遙遠的聲音突然震耳欲聾,甕甕地回蕩在兩個小孩的耳畔:
“……天黑了——帶我回家吧——天黑了——帶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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