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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第1頁)

劉秀怔了證,随即立刻搖了搖頭。人言道&ldo;士農工商&rdo;,商賈在這世态之中,僅僅是比下九流的行業稍微高出那麼一點點而已。商人再有錢也不允許穿绫羅綢緞,也不許乘坐華麗的車駕,不能做官,不能以自己的名義購置田地,而且必須要向朝廷申報财産,繳納重稅。如果申報不實,被人揭發,所有的财産就要被沒收,還要被罰戍邊一年。可以說商人是誰都可以捏一把的軟柿子,所以劉秀就算再束手無策,腦中升起的念頭也隻時下地種田,而不是成為商賈之流。看着珠兒無趣地撇了撇嘴,意興闌珊地掩唇打了個哈欠,劉秀不想她馬上和上次那樣回到珠子裡睡覺,連忙道:&ldo;珠兒莫惱,我這不是舍不得把祖宅變賣嘛!大哥未免也太胡鬧了。&rdo;劉秀帶着些許的怨氣,長幼有序,當着大哥的面他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但私底下他還是不看好他大哥的所作所為。&ldo;有何不可?你可知&lso;舍得&rso;二字何解?&rdo;白領麗人根本對自己多出來的一個稱呼毫無反應,強撐着惺忪睡眼,微微一笑道:&ldo;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也就是說,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舍棄什麼。你大哥看得很清楚,他想要得到别人的支持,就必須舍棄自己擁有的财富。互惠互利,這不是很不錯的一筆交易嗎?&rdo;&ldo;你……你是說……&rdo;劉秀微微愣神,他根本無法把這件事當成一個交易來看待,他大哥明明自诩為孟嘗君,門下賓客三千……&ldo;你瞧不起商賈,很多人都瞧不起商賈,可是這是上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算作交易。&rdo;珠兒纖細白皙的手指抹了抹绛唇,笑的眉眼彎彎,&ldo;怎麼樣?跟我學着,做一個完美的商人吧!也許,你會成為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哦!&rdo;劉秀連連搖頭,商人卑賤的意識在他的心底根深蒂固,一時無法更改。但他确實念書太差,在長安遊學多年,也無法有所進益。當他剛想說什麼解釋時,卻見屋内又隻剩下他一人,那珠兒見他毫無興趣,便連一點點時間都懶得浪費,立刻閃入定盤珠中睡覺去了。輕歎了口氣,劉秀把算盤上的灰塵擦拭幹淨,心想着從明日開始,他大概就要學着如何種田了。自春陵的祖宅賣掉以後,劉秀和兩個哥哥搬到了一座看得過去的茅草屋,勉強夠他們三人居住。劉秀的大哥劉縯自是沒有跟他們住在一起,他找到買他們祖宅的人,把宅子租下來,表面上一切照舊,繼續用祖宅招待那些宗族親戚江湖豪客,而劉秀和他二哥劉仲則栖居在狹小的茅草屋中。二哥劉仲雖然無力阻止劉縯變賣祖宅,但他還是留下了許多宅子裡的古董,陸續拿出去變賣。劉秀看到他二哥如此,忽然想到了那日被他強買定盤珠的攤主,和他二哥現在何其相似啊!當真是風水輪流轉,世事難料。當然,劉秀是絕對不會出面去賣那些古董的,他多少有些書生意氣,可忍受不了在集市上被人品頭論足,遭受白眼的待遇。所以他隻好乖乖地拿起鋤頭,沒有選擇地下地種田。他隐約看得出來,這世道怕是要亂,手裡有再多的宅院、錢币、古董也是沒有用的,真到艱難的時候,一塊上好的玉佩連一口救命的飯都換不到。他這樣每日在田間耕種的情況,他大哥是第一個看不過眼的,硬塞給他許多銀兩,拍着胸膛說錢不夠了再來找他要。可劉秀倒真還不缺錢,但平日裡如果讓他像大哥一樣結識豪士,無所事事抨擊朝政,他還真沒那個閑心。倒是在烈日當中揮舞着鋤頭流汗,頗讓他心靜如水,甘之如饴,比拿着晦澀的書本苦讀好上許多。劉縯對這樣自甘為農的小弟各種看不慣,經常出言譏諷他沒出息,但劉秀每當這時,都會傻傻一笑,渾然不當回事。反而是二哥觀察了他多日,最終兩人深談了一番,便不再管他。他的珠兒再也沒有出現過,劉秀很想見她,很想再聽她用那種懶洋洋的腔調說話,可是劉秀也有自己的原則,他既然認定了不能經商,便不會輕易低頭。歲月如梭,劉秀一轉眼碧昂當了十年的農夫,單薄的身材變得硬朗結實,身長八尺,須眉秀密,蒼白的膚色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手上也有了繭子。本來有些莽撞的性格,在日複一日的勞作中,磨煉的謹慎溫和,再加之自小在長安遊學,周身有着一股甯靜安詳的書生氣質渾然不似普通的農夫。劉秀中的農田,因為他勤于耕種澆灌,所以莊稼的收成極好,頗有些恒産,他今年已有二十六歲,這樣的年紀,在尋常人家,孩子都可以下地種田了。周圍的鄉鄰幾乎都給他說過親事,可他一直沒有應允,推說由兄長做主。他大哥劉縯是難得一見,每日神神秘秘的不知所終嗎,而二哥劉仲則在縣城裡開了家店鋪,很少管他。為什麼不成親呢?劉秀其實自己也不清楚,在他内心的最深處,還殘留着一抹白色的倩影,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卻沒有模糊一絲一毫。他實在太傻了。偶爾,劉秀也自嘲。他心裡期待的到底是什麼,連他自己也沒有搞清楚。但他知道,他不想随便遵照媒妁之言娶一個未曾謀面的農家女子。雖然他現在每日下田耕種做農事,可是卻打心底裡不承認自己就是個普通的農夫。自從三年前起,連連災荒,飛蝗肆虐,各地紛紛湧起了綠林軍,赤眉軍,銅馬軍等數十支起義隊伍。戰亂四起,民不聊生,這股不安的氣氛,漸漸也要感染到春陵附近了。劉秀把田裡的麥子收割幹淨屯入倉庫,不禁開始發起愁來。他大哥劉縯蓄養了許多賓客,頗有些名聲,這天下大亂,又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因為人數激增,劉縯手裡的錢糧也有限,這些江湖豪士們的待遇也就越發的艱難起來。有些人就開始偷偷摸摸地從事打家劫舍那種見不得光的行動,更有甚者居然公然打着劉縯的名義,與官府對抗。那些如螞蟥一般的衙役們,循着味道來找劉家的麻煩,各種刁難,先不說二哥的那家店鋪已經被騷擾緻關門,甚至連劉秀這裡都不放過,劉秀家裡囤積的谷糧,大半被衙役們搜走,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最後這點收成都會不保。劉秀忍不住握緊手中的算盤,他已經習慣了把這個算盤随身攜帶,是不是地摩挲兩下那顆定盤珠。&ldo;珠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rdo;劉秀喃喃自語,話音剛落地他便有些窘迫,他都已經過了及冠之年,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毫無主見?可劉秀這些年中已經習慣了這樣毫無回應的結果,自問自答道:&ldo;有衙役的插手,這些谷子肯定是沒有店鋪敢收,隻好運到新野去,正好還能投奔二姐夫,避開大哥這邊混亂的狀況……&rdo;劉秀一邊說,一邊覺得忽然手底下的定盤珠竟然自己轉動了一下,心髒猛然巨跳,劉秀屏住呼吸,果然在下一刻聽到了那久違的慵懶聲音。&ldo;咦?終于想通了?不再做農夫了?&rdo;劉秀循着聲音看過去,隻見珠兒正倚着倉庫的門,像是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一般,睡眼蒙胧。時間在她的身上仿佛靜止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依舊風姿綽約,白衣皎然,冰肌玉骨。劉秀的心髒忽然間有些鈍痛,應該是終于明白了什麼,但他來不及細想,便揚起了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輕笑道:&ldo;珠兒,隻是暫時不種地了而已,賣掉了谷糧,明年開春還是要繼續的。&rdo;珠兒舉袖掩唇,杏目微彎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ldo;無知稚子,這等世道,你隻要一走,這田地宅院就會被他人占去,你還想來年耕種?真是天真。&rdo;劉秀被她說得一僵,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現在生逢亂世,房契地契隻不過是一張廢紙,誰手裡的刀劍鋒利,便誰是老大。劉秀本以為自己過了十年,能成熟了許多,可珠兒依舊一口一個無知稚子,形容得他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問道:&ldo;那……那你說如何是好?&rdo;珠兒微微一笑,頓時豔光四射,整個毫不起眼的倉庫仿佛都因她的這一笑,變得富麗堂皇了起來。隻聽她胸有成竹地說道:&ldo;我覺得你的計劃很好,把谷子運到新野去賣。不過這過程我來教你,這經商之道,裡面的學問可大着呢!&rdo;&ldo;這……這應當不算經商……&rdo;劉秀虛弱地抗議着,但看着珠兒褪去睡意,靈動起來的摸樣,終究沒有抗争到底。反正他都是要去新野賣糧的,能有珠兒和他一起去,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嗎?劉秀收拾了東西,把帶不走的物事都找了個地方,深深地埋了起來。珠兒竟然也一直沒有回到定盤珠裡休息,而是一反常态,興緻勃勃地傳授他經商之道。劉秀本有些看不起商賈,覺得那些商人并不是付出了辛勤的勞作,而隻是把貨物從一個地方運送到另一個地方,就能賺取暴利變成富豪。但在珠兒活潑風趣的講述中,他也漸漸扭轉了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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