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城緊抿着唇,下巴微微上揚,虛眼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心痛得厲害,見甯城急促地喘着,臉色白得不正常,額頭與脖頸上挂着因為疼痛而滲出的冷汗。方才那一撞不輕。甯城沒有鋼筋鐵骨,雖硬氣功不錯,但千鈞一發之際,哪裡來得及施展。何況他還護着尹天,全副注意力都在尹天身上。撞向艙壁的那一刻,他就像一面堅硬的盾,為尹天扛下了所有傷害。又一聲炸響從下方傳來,艙底就像被裝了無數個發動機,以一種高得令人渾身發抖的頻率微震起來。同時,一枚火箭彈拉着火舌直撲直升機。駕駛員連罵數聲&ldo;cao&rdo;,大幅拉升已經不堪重負的機體。機艙激烈晃動,火箭彈挨着艙底掠過,在駕駛艙正前方的叢林中炸出連綿火光。駕駛員奮力将直升機拉高,左閃右避地躲讓一枚接着一枚的火箭彈。艙内抖幅劇烈,不時傳來可怖的機械轟鳴聲。年輕的特種兵們相互依偎,竭盡全力壓下心中的恐懼,無一人有驚慌失措之舉。甯城捏着尹天的手,在又一次天旋地轉的傾斜後喘着氣道:&ldo;媽的,這破地闆……&rdo;&ldo;震得跟按摩棒似的。&rdo;尹天哪裡想到這時候他還能開黃腔,剛想頂一句回去,艙裡卻又是一斜,一個背囊騰空飛了過來。尹天一急,隻得背脊一挺,堪堪用後背擋了下來。甯城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沒血色了。尹天卻嘿嘿直笑,一邊喘氣一邊說:&ldo;老子終于悟到了硬氣功的真谛!&rdo;‐‐攔在心愛的人面前,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盾。這時,前方的天幕閃過數道閃電般的金光,像急促的雨點一般砸向地面。分秒後,排山倒海的爆炸聲傳來,聲浪像冬天熱鍋中蒸騰而出的白氣,震得直升機接連晃抖。甯城呼出一口氣,用力捏着尹天的手道:&ldo;救援來了!&rdo;來自地面的火箭彈襲擊戛然而止,四架武直護送着搖搖欲墜的運輸直升機向北撤離。尹天掙紮着起來,扶着甯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摟着他的背。甯城發出&ldo;嘶&rdo;的一聲,眉眼狠狠地皺着。尹天心痛至極,想掀開他的迷彩看看,卻被按住手背。甯城低聲說:&ldo;不礙事。&rdo;國境線上,警車閃爍的紅藍色光條映亮了大片天際。直升機方一落地,武警的軍醫就趕了上來。不少隊員在撞擊中受了些許皮rou傷,甯城背上更是被撞出大片青紫。尹天站在一旁看醫護人員為他上藥,鼻腔頓時就酸了,眼眶發脹,心中自責得厲害,恨不得此時趴在輪c黃上的是自己。甯城卻偏過頭,輕輕勾住他的手,眉眼一彎,對他淺淺地笑起來。這英挺的眉與深潭一般的眼,明明不久之前還因為劇痛而皺在一起。尹天蹲下身來,攏住甯城的手放在嘴邊,遮遮掩掩地将唇貼了上去。此時此刻,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剛從一個何其可怖的陷阱中掙脫出來。當夜,隊員們乘坐雲南武警的軍機趕回獵鷹大營。通宵未合眼的周小吉一把抱住尹天,哭得撕心裂肺。尹天連忙安撫,強打精神道:&ldo;哭什麼?我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rdo;&ldo;你們差點就回不來了!&rdo;周小吉聲音沙啞,胸口因為抽搐而一起一伏。尹天一怔,剛想繼續問,洛楓就已走了過來。他兩眼血紅,眼白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眉間浮着顯而易見的憔悴,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他一個一個地檢查着隊員們的身體,像仔細确認孩子是否還在的憤怒雄鷹。手臂被他捉住時,尹天明顯感到一陣顫栗,不由得望向他的眼,隻聽他如呓語般道:&ldo;還好,還好。&rdo;最後,他走至梁正與秦嶽身邊,忽然展開雙臂,将他倆緊緊抱住,許久才放開。尹天想,他也許哭了,眼淚落在梁、秦二人的肩上,被迷彩吸收得幹幹淨淨。3小時後,尹建鋒星夜從特種作戰總部趕來,帶來令特種兵們倒吸一口涼氣的消息。參加圍剿&ldo;薔薇&rdo;的緬甸部隊全軍覆沒,堵截努卡運毒車的中國武警死傷慘重。獵鷹的特種兵是這次中緬聯合緝毒行動中,唯一逃過一劫的隊伍。尹天緊攥着拳頭,指甲幾乎嵌入手心。夜裡直升機起飛時那種排山倒海的恐懼情緒再一次撲來。那時他隻覺高糙卷起的環形浪像一個巨大的死亡漩渦,如水中藤蔓似的拉扯着直升機,幾乎要将直升機拽入深淵。如今才知,那也許是萬裡山河的一糙一木正竭盡全力,欲将趕往異國赴死的直升機護在國境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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