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宴兆
白晝是雜沓的。
隻有到了最深沉的夜色,天空的星辰才會變得感性而敏銳。
帶有澄澈捕獲異相的精朗星光,投射到大海。仿佛目光之轍形成的交集,隻有神靈之眼才可能看得見。
這些星辰的光,就是蒼穹瞬息萬變的靈媒。感與識,遠超冰塬古老經卷解讀的真谛。
冰塬大地上,經常有昏醉着、神智不清的吟遊詩人用豎琴歌唱說:大海,是蒼穹的深宮。藏滿瓊漿、玉粹、力量彩弓、神之蓮、如山的業願、生死靈……
每當冰塬人聽到這些從獵司裡迪,一直傳揚到侖陀的荒誕之聲。總有憤怒者會朝向那些獸皮卷裹體的肮髒後背,投擲冰塊和雪球。
“去你這魔鬼降生的野獸!為什麼每次出海,總有溺水的亡靈。難道他們就是為尋找珍寶,甘心去死的嗎?”
“聲之蠱毒者,我才不會相信:正經的獸皮古卷會這樣幹。”
“他們隻會把經本,污濁地穿在身上。”
“是的。獵司裡迪的族語,冰盧厝的族語……還有羽焰火的族語……哪怕你問盾馬的魚、圖蘭的海蜇……都沒有這樣的發音。”
……
“失傳的聲之靈,就是冰雪生命缺少的一部分!”那時,吟遊詩人就會悲壯地回首,用指骨粗拙的手,生硬地撥動所有的琴弦,抗拒着喝道。
道理講不清楚,就隻能放棄。
那些總是被吟遊詩人帶韻音轍降服的人,就隻能生氣地高昂拳頭,沖那些礙眼的吟遊詩人吼:“瘋子!真正的瘋子。滾——别把我們的心打爛了。”
然而,到了夜幕厚重的時辰,一顆顆生動藍星升起,深海上空就會飄蕩迷醉心靈的遼遠歌聲。
而那些豔麗如珠的音素,一經彈顫,靈肉感官就像被無形之手操控,那些冰塬人就像突然在說不清的冥冥之際觸及莫名其妙的感動。
或想起思念的故人,或撫摸受傷的幼獸,或手拿風幹的花朵,或念叨已不知走向何處的戀人……
一直以來,他們在暗夜睜大靈敏得突然變脆弱而感傷的眼睛,極度渴望看見:夜星中撥動他們靈魂的那把琴與那個人……
但是,從他們的孩提到半百之老,根本沒有誰親眼看見過:那些缥缈的歌聲在天穹的方向。更不要說找到有形的身影。
無論多麼桀骜的生命,都有突然間、随感性沉淪的濃郁時刻。憂傷,本來就是活命的一部分。
在光耀無限的歡騰裡,夜海之歌,就是暗自消磨心靈真痛的工具。
将弓屈之手,懦弱地綻在空間。以指為盞,問著星晶的一瞬。每個情欲發散的極點,其實好生憫痛啊憫痛。
所以,在極深沉的夜,極幽藍的海上。冰塬人感官都會神奇經曆:這些憂傷而又極端感喟的過程。
不為什麼。
“沒有原因,至痛的心屬于神。”這是多麼冰冷無情的古諺。但冰塬大地的族部,卻願意在夜晚将此作為首句,面對海洋默祈。
……
夜的風,一點兒都不強。
因為沒有——白晝太陽預熱蓬勃的能量、溫差不齊的嵯峨,風性不拘散發烈性的變異……所以,夜晚的海洋看似是溫存留香的。
海與穹廬,柔與空。
這樣的空間感,任何略帶僵硬的修飾,簡直就是多餘的。過度或者精緻的區分者,隻有那些星辰不同閃爍形狀的光。
淺藍、鵝黃、冷斂灰、淨橙、皎白……色差輕微卻有質别。就像造化中,個性截然不一的億億相。
“讓我們喧嚣星光飛翔的宇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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