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翻了次身,從床頭的小書架上取了份英語報紙,攤開遮住自己的臉,以示自己禁止打擾,無需投喂的态度。
床邊的人再次沒了聲響。田思鵲以為他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放松了神經,沒過多久,便真的睡了過去。
淺眠往往伴随着多夢。
田思鵲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被人用力擠壓的海綿,抽痛得緊,他無力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痛得睡不着,他緩緩擡起沉重的眼皮,蒼白的天花闆在睡魔同頭痛拉扯他的這段時間内發了黴,灰色的,鼓起來的牆皮還有大片的蜘蛛網看着無比親切,他愣了會兒神,才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家裡。
他吃力地坐起身,矮小的房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滿頭青絲夾着白發、身形佝偻的女人拄着拐杖走了進來。
她臉上的皺紋很深,像一片淺色的樹皮。
唐曉窦在老人裡還算年輕,才六十多歲,隻是艱苦的生活過早地消磨了她的青春,讓她看起來比實際要老一些。
年輕時太辛苦,老來又很孤獨,忍受人生的種種不幸似乎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有些癡呆,總是哆嗦着嘴唇低聲念叨着些什麼,有時忘了要做飯吃飯,有時又半夜爬起來熬粥。
她不好看,又矮又臃腫,像個胖葫蘆,撐破了衣裳的紐扣;牙齒發黃發黑,形狀詭異,還掉了兩顆;眸色很淺,又很渾濁,像是蒙了一層白色的霧。
她還渾身散發着異味,讓剛從城裡回來西裝革履的大人們避之不及。
但田思鵲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應該是頂好看的,她天生微笑唇,眼睛的輪廓也很溫柔,陽光透過窗灑進滿是灰塵的房子,落在她身上,都像仙女散發出來的聖光。
“糖豆奶奶。”
田思鵲看着她過來,老人的步伐有些虛,可每一步都結結實實地踩在了他的心上,讓他沒來由地感到難過。唐曉窦挪開凳子,在床邊坐下,田思鵲擡起手來,不知何時他的手心裡出現了一把木梳。
“簪子,要掉了,我幫你梳頭。”
唐曉窦聞言便轉身背對着他,讓他幫自己梳頭。
田思鵲摘掉了她的發簪,又扯掉了她的頭繩,唐曉窦的頭發便披散開來。她的頭發不多,梳子落下去,像穿過空氣,但田思鵲還是熟練地幫她挽起了一個松松垮垮的卷,插上了簪子。
唐曉窦的發簪是木制的,紅漆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頂上的白花蕊已經沒有了,隻剩下一點點紅痕。
聽鄰裡說,這把簪子,糖豆奶奶戴了四十多年了,是她相好的送她的定情信物。
田思鵲想,糖豆奶奶的相好,應該就是她嘴裡經常念叨着的那位田老七,也是他素未謀面的爺爺。
“奶奶,頭發,梳好了。”
田思鵲垂下手,唐曉窦拿起了一面銅鏡,像将要幽會情人的少女般,照着鏡子笑起來,将鬓邊一縷不聽話的發絲别到耳後。
“糖小豆,真漂亮,”唐曉窦低聲念叨着,偏臉瞧了瞧自己的簪花,“田老七呀田老七,再不來娶我,糖小豆就要和别人好啦。”
話說着,唐曉窦起身向屋外走去。
她的頭發花白依舊,但背挺直了,步伐很穩健,便沒再拿拐杖。
田思鵲怔怔地看着她走,才想起自己生了病,想要奶奶留下來照顧。
于是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光着腳追了出去。
然而從床到門的距離好像被拉長了,他眼睜睜地看着唐曉窦的背影消失在門框後,自己卻怎麼都追不上,他的頭很沉,手腳使不上力氣,便不顧形象,連滾帶爬地出了門檻。
在充盈着陽光的院子裡,他發現自己變小了,被用一根粗繩拴在水泥柱上,任他摳着地面向前爬,滿是泥土的指甲都滲出了血,也掙不開束縛,一對面容模糊的青年男女走到他面前,遮住了唐曉窦離去的背影。
“小朋友,你的家長呢?”女人半蹲下身子問他。
“家裡沒有别的大人了嗎,那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男人摸了摸他的頭。
他們仿佛沒看到拴着他的繩子,或者看到了,并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田思鵲流着眼淚,央求他們幫自己解開繩子,讓他去追他的奶奶,但話一出口便零碎得不成句子,那對男女又和他說了些什麼,他沒聽清,但男人把他抱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像安慰一條哭泣的小狗。
“沒事了,叔叔帶你去個好地方,那裡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小夥伴,好不好?”
不好。
田思鵲死死地抓住了捆在他腰上的粗繩,原本的阻礙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不要離開,這裡是他的家,他要等奶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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